正文 第3章(2 / 3)

我們抱起尤娜一起走到櫃台前。我剛想還價,店主笑道,今天是半價。天,她要不說,我們用一百元買下都高興死了。如今我們用六十二元帶回了尤娜。

玉琪唉唉地看尤娜,直說:真是太好了!她要什麼我給她買什麼!?

我對麗君說,以後我想要十麼,就打電話到加拿大,隻說是尤娜要什麼。我想要一輛寶馬車,就說尤娜要寶馬車了!

麗君一個勁兒笑。哦,真正的尤娜在這兒呢!我是說,玉琪的真愛在這兒呢。

玉琪來加拿大一年多,就往泰州給妻兒寄去了移民紙。信封上的地址一清二楚是泰州家裏,天知道怎麼回事,這信竟送到了揚州的一個裝卸隊裏。一個並沒什麼文化的裝卸工看到了,居然就知道名畫家楊玉琪的名字,知道他是泰州人。中國的電訊,是這十來年發展起來的,那時候一般人不會打長途。這位裝卸工居然就去打長途到泰州,找到麗君。麗君大驚,這信丟了,等於把她去加拿大見玉琪的路給斷了。她坐上長途車就往揚州趕,趕到裝卸隊,看到敞開著門,那封信放在一個鏤空的尼龍兜裏,就這麼放在桌上呢。那是誰都可以拿走,風都可以拿走的嗬!

九二年十月,麗君帶著兒子到加拿大。到十一月十九日她滿三十歲了。生日那天,淩晨四點玉琪把妻叫醒,玉琪說:“走!”麗君帶上萊斯理坐上車,也不知上哪兒。玉琪一路開去,開過邊境開進美國,麗君這才知道,前些日子玉琪瞞著她清晨三點到美國領事館排隊,給妻兒辦了去美的簽證。玉琪在冰天雪地裏排隊,站了五六個小時!

在美國水牛城,玉琪找了家餐館要給妻子過三十歲生日。可是,菜單上全是英文。怎麼辦?他鋪開了一張餐巾紙,往上麵畫了一條牛遞給侍者。侍者看了笑,問他要吃牛的哪一部分?玉琪拍拍自己的肋骨,意思是吃牛排。侍者不明白他為什麼在那兒拍打自己,又問。玉琪隻好在他畫的牛上,又圈出排骨的部分。侍者看看牛的肋骨,再看看玉琪的肋骨,大笑起來。

生日牛排吃了,水牛城玩了,晩上回到多倫多,直接開到一家蛋糕店取蛋糕。

蛋糕上有奶油澆成的八個字:“麗君愛妻,生日快樂”。麗君很吃驚,蛋糕店怎麼知道她生日的?玉琪笑一一又是瞞著她打電話訂製的。

千島湖的一個個島上,往往有一幢小房一片小樹,看上去像一個個盆景,千島湖倒像個盆景園。惟有愛情島,那童話般的城堡,訴說著一個美麗的憂傷的愛情故事。美麗而不再憂傷的愛情,要聽玉琪和麗君的故事。

九八年十月三十日。

玉琪是個最好侍候的人,又是個最不好侍候的人。

晩餐剩下的飯菜,留著,午夜一熱就是玉琪的宵夜。我想我是如何也咽不下這樣的“宵夜”的。他偏香香地大口吃大碗的剩飯加剩菜,還笑眯眯地說:人這一個洞(指嘴)一天天的得倒進多少東西嗬!這個洞才叫無底洞呢!

他說他是中國人,他就是要吃中國的東西。萊斯理偏偏像他,連牛奶都不喝。其實玉琪不吃的東西,很難鑒定哪是中國的哪是外國的。不吃白薯,太麵太粉,白薯算中國的外國的?不吃玉米,太費事,玉米也是既有中國國籍又有加拿大國籍的。不愛吃裏,懶得吐刺,魚是哪國公民?不吃蛋塔蛋糕一類,太女性化,蛋糕也是世界公民。不吃大部分水果,太麻煩。譬如葡萄,還要一隻一隻往嘴裏送?玉琪畫過很多的葡萄。他畫過的葡萄比他吃過的葡萄要多得多。

蔬菜是一概起油鍋炒著吃的。但是我要吃生菜,我要澆上千島汁,我要喝凍奶,我要倒進很多Cheeios(多種用粗麥、玉米等做成的脆片),我還要吃粗麥麵包片,還要抹黃油果醬。我一邊吃一邊總說早餐要西化,才是科學的。玉琪說那生菜沙拉一點味道也沒有好像兔子吃的,有什麼吃頭?麗君其實很想早餐西化,隻是從來以玉琪的所好為自己的所好。如今我倆聯合起來,終於強迫他喝了第一碗加上Cheerios的凍奶,他覺得還可以接受。這以後就天天不由分說地給他倒凍奶,讓他吃澆上千島汁的“兔子沙拉”,

吃粗麥麵包片。玉琪本是對吃極內行的,要講中菜,菜譜他都能講上一百個。如今麵對“兔子沙拉”一類,他完全不懂了,反正麗君給他吃什麼他就往臉上那個洞,那個無底洞裏送什麼。

今天我覺得對玉琪的全盤兔化工作有了明顯進展。玉琪已經習慣地、慣性地自己倒Cheerios,淺上凍奶,傻平乎地沒滋沒味地往“洞”裏灌。麗君遞給他烤好的粗麥麵包片,玉琪說:“哦,還有嗬?我以為就是這個(凍奶)了。”我說:“你不餓死?”玉琪苦笑:“我現在哪裏知道還有什麼要吃的?”說著乖乖地往麵包上抹黃油、抹果醬。這一切的動作,都隻是對我的機械模仿。我忽然想起他胖,我說黃油果醬對你不利。他手裏拿著塗滿黃油果醬的麵包片,衝我說:“其實我也知道黃油果醬對我不利,我敢說?”他的眼睛瞪那麼大。他本是小眼晴,可是他說話的氣勢,他那雄厚的男中音從那個無底洞下邊爆發出來,爆破出來,叫人覺得他的眼睛好大。

傍晩我們一起去超市買菜,各人挑各人想吃的,生菜、水果、酸奶、牛奶、果汁、冰淇淋、麵包、雞蛋,把一車食品推去結賬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