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的婚禮過後,眾人歡聲笑語地回高升客棧喝喜酒。
“以後可不能叫你祈弟了,但叫你小舅子,你八成不樂意。”古月軒笑道。
“跟他們一樣直接叫少君不就得了……姐夫!”祈少君曬笑道。
聽到這個稱呼,古月軒更加渾身尷尬,忙道:“打住!叫大哥便是!”
此時夜已深沉,高升客棧本應早早打烊,但今夜客棧上下忙裏忙外,不但將最好的上房布置的紅火金燦、富麗堂皇,紅燭香案、純金如意、描金筷子等早已齊備,靜候洞房花燭之夜;而大堂裏,一桌豐盛的酒席亦早已齊備!
最近一月來,大家都因為祈少君的死而悶悶不樂,有的還各懷心事,個個食不知味、寢不安枕,而蕭菁和古氏姐妹,今日整整一天都在客棧吃喝無味,揪著心盼著好消息。如今見祈少君平安歸來、古月軒與若心喜結良緣,祈古二人又義結金蘭,可謂三喜臨門,眾人自當痛快暢飲一番、一泄多日的苦悶。
曹操《短歌行》曰:“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洛陽杜康酒流芳千古,值此良辰美景,豈能不喝上一杯?
蕭菁豪聲道:“是啊!到了洛陽,焉有不喝杜康之理!”她雖是女子,但自幼受鐵仲玉的影響,頗好美酒,而且酒量之好堪比男子,時常大碗豪飲,隻是每當她喝高之後……不提也罷……
古晴萱舉杯應道:“好!蕭姐姐我先敬你!”
但蕭菁畢竟老成,頗注意場合,道:“還是晴萱妹子夠豪氣!不過,今日的主角並非你我,還是不要喧賓奪主,先敬主家為上。”
古晴萱軒眉道:“這有什麼~~各位哥哥姐姐都非迂腐之人,不如這樣,我們大家先一塊走一個如何?”
古月軒今夜興致極高,非但不斥責二妹瘋丫頭不懂場合,反倒支持道:“如此甚好!今日三喜臨門,咱們都得不醉不歸!”
正當眾人準備起身舉杯共飲,突聞客棧門外火急火燎的輕功疾掠而來,還夾雜著極不協調的衣袂抖動之聲,最後是一個身影踉蹌落地於客棧門前!
眾人中除若心外,大都是身懷絕技之人,不禁暗笑這算是哪門子的輕功,而且又是誰如此著急,居然泛江湖和官府的忌諱,公然於大街上飛簷走壁。
“少君哥……少君哥……?!”十分急促的喘息,極其深情的呼喚。
祈少君臉色一變,驚付道:“呃!是她來了!”
念雪不禁扭過頭朝門外一看,也是一怔!
“司徒小妹!曼玲姐!玲妹!”還有古氏三兄妹、蕭菁,還有濃妝豔麗的若心不約而同長身一起,七嘴八舌的叫著……
“對喲,怎麼忘了叫上她?”
“就是就是,最重要的一個沒通知,咱們都高興過頭了。”
“最重要的一個……”念雪心中有所觸動,還有的便是失落……沒錯,屋外來者正是司徒曼玲,失魂落魄的絕色少女火急火燎飛馳而來!
“少君哥?!少君哥……真的……真的是你……?!”
“曼玲……!”至於祈少君,見她悲喜交加的模樣,更是憐意大起。
當日,她親眼著祈少君為了救她而墜下懸崖,之後這段日子裏,若說最度日如年、受盡煎熬的人,她自是首當其衝,睡著的時候魂縈夢牽,夢醒之後又心如槁灰,心中的哀傷久久無法撫平。
一月來,她幾乎每天不是呆坐涼亭,便是在廂房心情鬱鬱,要不就是手捧著祈少君的驚鴻鞭,不時黯然淚下,人也日漸消瘦,此刻的她看上去,雖不能說憔悴不堪,可也算是被情殤折磨了個夠,旁人卻又無可奈何。
就在兩盞茶時辰前,她偶而心中動念,想到要出來逛逛夜市,恰巧在聚英莊門前聽到那幾個弟子,一直在竊竊私語說什麼“冒名頂替祈少君”,還說“碧水清波”打聽了“冒名頂替之人”的形貌後,就急急地趕去高升客棧了。
這“祈少君”三個字進入她的耳中,她死灰般的嬌軀,著實像是被兩隻手猛搖了一下!她驚詫駭異下,擰住一個守門子弟的脈門急切逼問:“你剛才口中說的人是誰?!你說過‘祈少君’三個字對不對?!”
“哎呀~~~司、司徒小姐~~您先放手啊!我說就是了嘛~~!”
那守門弟子痛苦萬分地交代了事情始末,他脈門剛被鬆開、如獲大赦下,隻見紫色倩影當著大街眾人,火急火燎地疾掠而去!
那幾名聚英莊弟子眼巴巴地呆立了半晌,連小偷混進莊內都未察覺,他們後來也常念叨這盟主千金當真是刁蠻潑辣,難道美人都是如此?
終於,她看到了最想看到的一幕照思暮念的少君哥果真大難不死,今日終於平安歸來……
“曼玲……”祈少君大步走出,但走到門口便止步而立,他有些不敢走近司徒曼玲,而司徒曼玲見到他的第一眼,那雙水晶般的眼波徹底呆滯了,一股激動的情感從心底湧起!
“少君哥……唔……!嗚~~~嗚……!”難以言喻的激動。
她連喘幾聲、嬌軀癱軟地站在大街中間,削肩不斷地起伏,一隻春蔥玉手緊緊捂著自己想哭又哭不出的櫻唇,那明亮而動人眼眸裏,晶瑩之淚無法自已地奪眶而出,轉瞬之間,俏麗的臉頰上已然涕泗交頤……總之,實在難以用詞語來形容這位絕色少女此刻站在大街上的神情姿態。
“曼玲……你來了……”
祈少君輕呼了她數聲,這段日子來,他與伴梅一家朝夕相處,除了享受著一份家的溫暖,就是打點養傷和今後的打算,未曾有太多時間去想司徒曼玲,卻不想這位癡情姑娘為了他,這段時日不知流了多少淚水。
現在見到了她,再看到她此刻的神態,憐惜和愧疚頓時湧起於心底。
但他為何不敢走上前?因為他料定對方必定會撲上來,所以他前一刻已準備一掠縱到橫梁上去,但他怎麼也料不到,對方多日來為自己傷心欲絕,此刻她一雙蓮足竟不能再向前跨出半步,她付出如此之多,祈少君又感激又愧疚,試問又如何忍心回避於她?
一時之間,方圓數丈之內,仿佛隻剩下這對少年男女款款相對……
念雪思慮半晌,上前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輕聲道:“你還愣著幹嘛?”
祈少君苦惱道:“我明白,可是我……”
他們彼此心照不宣,念雪很清楚他心中所愛的人究竟是誰,現在卻反而叫他去和另外一個姑娘在大庭廣眾下涕泗交頤、摟摟抱抱,試問成何體統?
“可你看她現在這個樣子,你不是常說大丈夫有所為麼?”念雪沉吟提醒了他一句,她語聲很輕、也很失落,想必是心中矛盾交錯,而祈少君倒也被她說服了,作為男人確是該有所為的時刻,所以他大步走出,走到司徒曼玲身前,輕輕搭住了她的香肩……
“玲妹……哭吧……好好哭一場……”他勸慰道。
司徒曼玲神情扭曲、已有些魂不守舍,喜極而泣也不足以形容,所以她無法自已地張開雙臂,緊緊摟住祈少君的腰間……
“少君哥~~~~~~!!!!!”被哽住的情感,隨著一聲大哭傾瀉而出!
“玲妹……”今夜祈少君抱的姑娘已經太多。
今日是月缺重圓的十五,夜間月明星稀,路上行人依舊不少,客棧門口圍觀越來越多,畢竟那個時代,哪裏有當街摟抱這等不成體統之舉?
但古月軒等人也不忍心出言提醒,僵立在門口一動不動地看著,而司徒曼玲抱著祈少君,哭了足足一盞茶的時間,才緩緩平息了情緒,當她曼妙的嬌軀從祈少君身上移開時,隻見祈少君的右肩處已經濕了一大片。
祈少君自不會在意,溫言撫慰道:“好了,少君哥沒事……何況,像你這麼哭法,就是死人也被你哭活了……嗬嗬。”
“對不起……咻,少君哥……對不起……”司徒曼玲語聲依舊顫抖著,她早就對這位少君哥情根深種,盡管知道自己多半無望,但當日對方卻為救自己坦然赴死,所以至少她自己心中認定:“我和慕姐姐是一樣的!”或許,她也隻想求這麼一份安慰便足矣。
祈少君又道:“好了玲妹,不哭了……你看,少君哥好著呢!”
“你……你叫我什麼……?”她含淚一怔,輕嗔道
這“玲妹”二字,實在令司徒曼玲尚未愈合的芳心一時間五味雜陳,其實比起“曼玲”的稱呼,“玲妹”二字倒更為親昵,但當事人卻反覺心中酸楚,因為連祈少君都不知道,這“曼玲”的稱呼,是司徒曼玲對他祈少君一人的專利,這是全天下獨一無二的榮寵;然這“玲妹”二字,不但稱呼者多矣,而且也似有將她當作妹妹看待之嫌,所以,她萬般不希望祈少君隻將她當妹妹,尤其是在這大庭廣眾下如此稱呼。
而且最重要的是,祈少君的確隱有要和她劃清界限的意思,但見少女如此傷懷,祈少君還是長歎一聲,輕輕道:“曼玲。”
聽到對方收回之前的稱呼,美少女這才破涕為笑,嬌嗔道:“這就對了,你隻能叫我曼玲,連玲兒都不許叫~~”又見祈少君身後喜氣洋洋,更見古月軒和若心身著喜服,不禁問道:“你們這是?”
祈少君輕笑道:“你來的正好,去給新郎新娘敬一杯酒吧。”
隨後,司徒曼玲隨眾人走進大堂,聽蕭菁欣喜言道,今夜是古月軒和若心成親的大好日子,她登時喜上加喜,連忙擦幹淚水、連聲恭賀……
“適才多有失態了,各位見笑了……”
古月軒笑道:“大家都不是外人,司徒小妹不必介懷!快請坐!”
但祈少君環目四顧,陡然發現念雪不在,失聲道:“念雪呢?”
若心道:“念雪姑娘說適才已吃過素齋,又有點累……所以適才先敬了我和月軒一杯酒,已經回房歇息去了。”
祈少君想想也對,其實他何嚐不是已在白馬寺水足飯飽。
眾人共飲一杯,剛打算坐下起筷,誰知程咬金再度半路殺出……
“豈有此理!真是太不像話了!月軒!你今日迎娶美嬌娘,豈能瞞著你師叔我!”門外傳來洪鍾之聲,兩個高大身影佇立於客棧外,古月軒聞其聲便已知是誰,便即長身而起,大步至客棧門前恭迎。
“侄兒月軒拜見師叔、拜見司徒盟主!”他深深一揖道。
這師叔自然是荊老爺子,隻見他哼了一聲,斥責道:“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師叔!今日你娶新娘,你師父遠在天山閉關多年,不涉塵世,還則罷了,可你師叔我就住這洛陽城裏,難道你連杯茶都不打算讓老夫喝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