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大錯誰鑄椎心泣血(2 / 3)

麥小明目注“迷蹤穀”中人轉過了山彎,探手從懷中摸出一粒丹丸道:“這粒丹丸,可療三絕神針劇毒。”

麥小明微微一笑,蹲下身子,把手中一粒丸藥,放在一塊山石上麵,然後突然一提丹田真氣,振袂而起,淩空飛躍,從群道頭頂上,橫越而過。

武當派中弟子讓他躍空橫渡,並不追趕,卻齊齊把目光投注到山石上那粒丹藥之上。

那是一粒白色的丹丸,隻不過有黃豆大小。

幾十道目光,雖然一起投注那粒丹丸之上,但卻無人伸手去取,因為誰拿起這粒丸藥,誰就要負起把這粒丹丸送給紫陽道長服用,是解藥還是毒藥?萬一此藥不是解藥,誰送給紫陽道長服用,誰就要擔負起殺師的罪名,這罪名在武林之中,列為首惡不赦,將永為天下武林同道所卑棄。

隻聽一聲輕微的歎息,正東方位上,忽然伸出一隻手來,撿起了石上的丹丸。

他左手撿起藥丸的同時,右手同時抓起了丟在地上的一柄長劍,臉色莊嚴,眉宇間泛起一股堅毅的神色,大步直向紫陽道長走去。

數十道驚懼和希望混合的目光,一起盯在他手中那粒白色的藥丸上麵,每人的臉色,都是一片莊嚴,隨在他的身後,緩緩走近了紫陽道長。

夕陽從山峰的隙縫間,透出一抹陽光,照在他臉上,幾顆汗珠,由莊嚴的臉上滾了下來。

隻見他舉起手中的丹丸叫道:“師父,請服下這粒解毒的丹丸。”

紫陽道長臉上毫無表情,似是根本沒有聽到他答的什麼。

群道同時覺到心頭一震,齊齊地叫了一聲道:“師父。”

清一道長輕輕歎息一聲,道:“師父傷勢沉重,已難再拖延時間,諸位師兄師弟如無人反對,我就擅作主意了。”突然提高了聲音,連喊一兩聲師父。

紫陽道長對那大聲呼喝之後,恍如未聞,眼皮也未睜動一下。

清一道長微微皺眉頭,右手向上一抬,抓住紫陽道長下顎,大指、食指同時加力,紫陽道長的牙關立時張了開來,清一道長左掌一舉,把手中的一粒丸藥,投入了紫陽道長的口中。

時間過去了一盞熱茶工夫,紫陽道長仍然是毫無反應,閉著雙目靠在山壁上。

太陽沉下西山,山隙間透過來的一抹陽光,也隨著向下沉落的陽光隱去,山風吹飄起群道的衣袂,但他們臉色、神情,卻是愈來愈見緊張,幾十道目光,閃動著期望的光輝,盯注在紫陽道長的臉上,隻見他氣息越來越微弱,生命有如那漸暗的天色,已是將近黃昏時分。

清一道長的臉色,逐漸變的鐵青,探臂撿起地上的長劍,沉痛地說道:“諸位師兄師弟,別忘了替恩師複仇,他老人家傷在酆秋的三絕神針之下,送命在那小娃兒的手中……”

突然舉起手中寶劍,疾向頸上抹去。

人群中響起了兩聲大叱,兩隻疾如電奔的手臂伸了過來,一隻抓住清一握劍的手腕,一隻猛向那寶劍之上拂去。

清一似乎存心必死,出手動作奇快,但見一閃,鮮血噴灑,待那疾來兩手觸及清一道長的衣袖時,清一的人頭已被那急湧噴出的鮮血,衝起了三尺多高。

群道齊齊驚叫一聲,熱淚奪眶而出。

就在這紛亂當兒,紫陽道長突然睜開了雙目。不知什麼人先看到紫陽道長清醒過來,低低的喚了一聲師父。

群道一齊把目光投注在紫陽道長的身上,驚歎與呼喚的聲音,彼起此落。

時間隻差這樣短暫的一瞬,但卻生死殊途,人鬼相隔。

紫陽道長目光一掠清一道人,神態十分奇異,對他的死,似是若有所知,又似茫然不解,疑目相望,沉吟不語。

初由暈迷中醒了過來,神誌似是尚未全複,沒有人願意把這沉痛的消息告訴他,一個個默然不語。

遙遙的傳出來一聲佛號,天儀大師帶著少林群僧,魚貫而來。

天禪大師已可自己行動,在四個少林弟子環護之下,走在最後。

範玉昆倒提著長劍,滿臉沉痛的走在天禪大師身後,他不時用衣袖拂拭著滾下來的淚水,兩個勁裝大漢,抬著範銅山的屍體,隨後而行。

紫陽道長忽然舉步而行,低聲說道:“收了他們的屍體,走吧!”

在這山穀的數裏之外,也有著一道長長的行列,當先一人,懷抱著一具屍體,淚水像不停的雨滴,由玉頰邊滾落向她懷抱的屍體,是誰造成了這樣黯然傷神的局麵。

她身後緊隨著白衣白裙的苗素蘭,和頭梳雙瓣,鬢插素花的萬映霞、餘亦樂、鍾一豪、霍元伽和“迷蹤穀”中群豪,沙沙的步履聲,劃破了崎嶇山道的幽寂。

這一行人中,雖然個個步履沉著,但心中所想之事,卻是大不相同,霍元伽估想著胡柏齡這一死,遺下綠林盟主之位,如何才能順利取得,目下濟濟群豪之中,隻有鍾一豪一人和自己實力在伯仲之間,隻要設法把他除去,或是設法安撫下來,便極易取得綠林盟主之位,如若鍾一豪從中作梗、阻撓,勢必還得一場慘烈絕倫的拚搏。

抬頭望去,隻見鍾一豪低頭而行,似是也有著極重的心事,不覺暗暗警惕道:“我這裏挖空心思籌思對付他的手段,隻怕他也在想著對付我的方法,看來這盟主之爭,還得有一場火並。”

其實鍾一豪心念千回,想的卻是另一件事情。

天色連漸的暗了下來,群豪也到了“迷蹤穀”外,穀寒香突然停下身子,回頭望了隨在她身後的群豪一眼,說道:“你們回去吧!”轉身向另一條道上走去。

苗素蘭低聲說道:“夫人,我跟你一起走吧!”

穀寒香回頭望了苗素蘭一眼,微一點頭,又轉身向前走去。

萬映霞道:“嬸嬸,我也跟著你去。”

穀寒香回過頭來,幽幽地說道:“我要去葬你叔叔,你去幹什麼?”

萬映霞道:“我要去叔叔墳前奠拜一番。”

穀寒香無可奈何地說道:“好吧!”

鍾一豪大步走了上來,接道:“夫人,埋葬盟主的棺木尚未準備,不如先回‘迷蹤穀’去,準備好棺木之後……”

穀寒香搖搖頭道:“如若裝入棺木之中,我以後如何還能見他?

用不著了!”轉身而去。鍾一豪怔了一怔,低聲對餘亦樂道:“夫人神誌未複,讓她一人行去,萬一遇上什麼凶險,如何是好,咱們暗中隨去保護她吧!”

餘亦樂道:“好吧!”當下遠遠隨在她身後走去。

霍元伽目睹鍾一豪、餘亦樂暗中相隨穀寒香而去,心中忽然一動,暗道:“盟主既死,我何不先回‘迷蹤穀’去,先行布置一番。”帶領群豪,直向“迷蹤穀”而去。

且說穀寒香抱胡柏齡的屍體,沿著一條小徑,直向一座高聳的山峰之上走去。

萬映霞看山道愈來愈是崎嶇,穀寒香懷中抱著屍體,向上攀登,行動之間,艱險百出,萬映霞幾次要趕上前去相助,均被苗素蘭出手阻止。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山風卻愈吹愈是強勁,盈耳鬆濤,如一曲悲壯樂章,使這夜暗的荒山中,更顯得悲愴淒涼。

山道越來越崎嶇,山勢也盒來愈險惡,加上夜暗如漆,難辯路徑,更令人有一種舉步維艱之感。

苗素蘭和穀寒香相處時日雖是不長,但她為人精明,洞察細微,對穀寒香的武功,知道的卻甚清楚,在這等夜暗之中,險惡的山勢之下,要她抱著一具高大的屍體攀登險途,簡直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但卻不知她從哪裏來的力量,竟然能一直不停的攀登百丈多高,而且看樣子仍然無休息之意。

萬映霞一直瞪著一對圓圓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瞧著穀寒香的背影,準備她萬一失足跌下時,好出手搶救。

在兩人身後的鍾一豪和餘亦樂,更是早已有了搶救的準備,兩人瞄著穀寒香的身影,分在兩側,緊隨而上。

在鍾一豪和餘亦樂兩人身後二丈左右之處,悄無聲息的跟著一條人影。

這人,正是武功詭異絕倫的麥小明。

正行走間,忽見穀寒香的身子向下一滑。

苗素蘭吃了一驚,縱身一躍,就懸崖絕壁之上,冒險飛了過去。

哪知穀寒香的身子,滑落了兩三尺後,突然停了下來,似是抓住了一條山藤,身子蕩了兩蕩,重又向上爬去。

待苗素蘭躍落她身側之時,她已經脫了險境。

凝目望去,隻見穀寒香麵色鎮靜,毫無恐懼之情,似是對剛才那幕驚險之事,根本不是她遇上的一般。

隻見穀寒香把懷中屍體翻了兩次,說道:“還好,沒有碰著大哥!”

這兩句說的自自然然,好像她懷中之人,仍然活著一般。

苗素蘭低聲說道:“夫人跑了這許多路程,隻怕早已累了,讓賤妾代夫人抱他一程如何?”

穀寒香搖搖頭道:“以後再沒機會抱他了,今晚我要抱他一夜不放。”

苗素蘭知她口中之言,也就是心中所想之事,勸也沒用,她生性和藹溫柔,不擅心機,但此刻卻似陡然換了一個人般,每言每字之間,都流現出無比的堅毅,斬釘截鐵,毫無商量的餘地。

抬頭望去,距峰頂已不過二十餘丈,穀寒香餘勇大振,行速突然加快,不過片刻之間,已經奔上峰頂。

這是一座突出群山的高峰,峰頂之上,不過三四丈方圓,而且突岩嵯峨,無三尺平坦之地,不知穀寒香為什麼要爬到這座山峰之上。

穀寒香爬到峰頂,人已似累的難再支持,抱著胡柏齡的屍體,倚在一塊突岩之上睡去。

強勁的山風,吹得人站不穩腳,苗素蘭左顧右盼,找不出一點引人注意之處,隻覺這山頂之上,一無可取,實無法找出穀寒香攀登此峰的原因何在,輕輕歎息一聲,忖道:“這麼看將起來,她當真是有些神智迷亂了。”

忽聽身後響起了一陣步履之聲,萬映霞、鍾一豪、餘亦樂、麥小明等,魚貫登上了峰頂。

萬映霞一皺眉頭,暗暗忖道:“此地山風如此強勁,她熟睡在這裏,豈不被風吹病!”

伸手向穀寒香左臂之上抓住,想把她叫醒。

忽聽身後響起了一個低沉聲音,道:“不要動她。”

萬映霞縮回手來,轉臉望去,隻見鍾一豪蒙麵黑紗拂動,站在她身後尺許之地,心中甚感不服地說道:“此地山風強勁,讓她熟睡過去,如何可以?”

鍾一豪一向冷傲,但此刻忽然變的十分溫和,輕輕歎息一聲,道:“她如不困倦至極,如何能在這等山風勁吹的峰上睡著。”當時脫下身上長衫,蓋在穀寒香身上。

苗素蘭、萬映霞都看的呆了一呆,萬映霞看不過眼,待要開口說話,卻被苗素蘭輕輕一扯衣角,忍了下去。

要知那時代,男女之間的防界,十分森嚴,所謂授受不親,鍾一豪這等舉動,自是太過膽大,餘亦樂似是也覺著此舉大不應該,但又不好出言責問,趕忙別過頭去,裝作沒有看到。

鍾一豪卻若無其事一般,說道:“她在極度的困倦之下,這一睡,隻怕不是片刻間能夠醒來,咱們不妨趁機在這山峰上休息一下,養養精神,一麵也好等侯於她。”

苗素蘭、萬映霞分在穀寒香身邊坐了下來,兩人經過一陣爬山奔行,都有了倦意,不知不覺間也睡熟了過去。

不知過去多少時間,鍾一豪運息完畢醒來,睜眼看去,忽然發覺不見了穀寒香,不禁心頭為之一驚,站起身來,四下張望。

這座山頂,不過數丈方圓大小,鍾一豪目力過人,雖在夜暗之中,仍可辨識景物,他看遍了全峰頂每一處突岩,仍然不見穀寒香的芳蹤何處,心中大感焦急,暗暗忖道:“山勢險惡,她一個人抱著一具屍體,不知哪裏去了。”他心中雖是焦急異常,但卻仍然不願叫醒其他的人。

夜風拂麵,鬥轉星移,天色已經快到三吏時分。

這是個無月之夜,隻有幾顆明亮的星星,發射出微弱的光輝。

鍾一豪四下張望了一陣,但見空山寂寂,哪裏能見到穀寒香的芳蹤,不覺心頭大急。

他輕輕歎息一聲,道:“我非得叫醒他們不可了,我們每人找一個方麵。”

正待喚醒餘亦樂,忽聽一陣山石相擊之聲,遙遙傳了過來。

這聲音綿延不絕,鍾一豪傾聽一陣,立時辨出是一塊山石,由峰上滾落下去,撞擊在峰腰的突岩上,發出的聲音。聽那山石相擊的聲音巨大,那滾落的山石,似是不小,靜夜中這聲音聽來特別的清晰悠長。

鍾一豪暗暗忖道:“這山石定然是穀寒香無意中碰落了。”當下縱身一躍,直向那傳來響聲處疾奔過去。

他身法迅快,心中又惦記著穀寒香的安危,奔行之勢,迅快無比,片刻之間,已登上了前麵的一座高峰。

這時,那滾落的山石,似已到了崖底,夜又恢複了靜寂。

鍾一豪雖然身負上乘輕功,但這一陣拚命急奔,也不禁有些微微喘息,停在峰腰運氣調息,一麵抬頭向上看去。

隻見峰頂之處,一條人影在蠕蠕而動,心頭突感一陣跳動,人已疾如離弦流矢般,向上爬去。

他似是怕驚動了穀寒香,將要追上那條人影時,突然放緩了腳步。

暗淡的星光下,仍然看出那爬行之人,正是自己要找的穀寒香。

未見穀寒香時,他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找到她,待見到了穀寒香,心中又忽然害怕自己這等鬼鬼祟祟的舉動,不知她是否會瞧得起,心中患得患失,竟是不敢現身相見。

穀寒香爬登上蜂頂之後,用衣袖拂拭一下頭上的汗水,低下頭望著懷抱中的屍體說道:

“大哥,就要到了。”伏下身去,在那屍體上親了兩下,又繼續向前走去。

鍾一豪暗暗奇道:“她這般的翻過一山又一山的,不知要到哪裏去……”

抬頭望去,隻見一座高聳的絕峰矗立在此山之後,山上積雪皚皚,一片銀白,不禁吃了一驚,暗暗忖道:“那座高峰,不但高聳入雲,而且積雪甚多,就以我這身輕功來說,爬上那座絕峰,也得手足並用,艱難萬分,何況她武功較我甚差,懷中又抱著胡盟主屍體,爬上那座絕峰作甚?”

心中雖感奇怪,但竟是鼓不起相喚穀寒香的勇氣,隻好暗暗隨在她身後而行,暗中運氣準備,穀寒香一旦失足,立時出手相救。

果不出他所料,穀寒香越過山峰之後,直向那座積雪的絕峰上麵爬去。

這座主峰,高出群峰甚多,方圓三十裏內,一峰獨秀,再無高過它的山峰。

不知穀寒香哪來的勁,竟然抱著胡柏齡的屍體,攀登而上。

接近峰頂,行動更覺艱難,岩上積雪,岩下堅冰,滑溜難著手足,穀寒香扯破自己衣服,把胡柏齡的屍體縛在背上,手足並用的向上爬去。

鍾一豪怕她失足跌下,在這等險惡的山形之下,隻怕不易接救,立時一提真氣,追到穀寒香身後三四尺處,隨行而進。

隻見穀寒香一雙白玉般的手掌,重重的擊在突岩之上,震飛積雪,抓緊岩石,然後再移動腳步,向上爬去。

鍾一豪看的心頭暗生憐惜,忖道:“原來她是這樣爬上來的,虧她想得出來這個辦法。”

忽聽一聲低嬌的“啊喲”之聲,但一聲響過。立時重又寂然。

鍾一豪疑神望去,突然看到那積雪染上了紅色的鮮血,每一個她手掌觸過的山岩上,都有一塊清晰的紅色掌痕。

這是多難忍受的痛苦啊,破了的手掌,還要用力的擊在冰冷的山石上,但她竟然能咬牙苦忍,不出一點呻吟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