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維認得,她就是當日和繹衣仙子舒倩一道在客店中趕走無意大師的玄衣仙子冷清影。劍眉一皺,暗想難道在那鎮上客店布置的假局騙不過她?呂東青不知怎樣了?會不會已被人暗算死了?他的眼光跟著移到銀衣女郎較豔的臉上,隻見她脈脈含情,微微一笑,卻沒有說話。
這銀衣女郎正是他在楊山市內被少林僧人暗算時所見到的一個。她那桃花般的雙頰,長長的睫毛與及一身豐滿動人的曲線,已經在他心中烙下不易忘掉的印象。此時一見,登時泛起如晤故人之感。
銀衣美女抬目瞧了皇甫維身上一眼,突然走近他身邊,手法極快地拿出一個瓶子,灑點藥未在他傷口之上,然後取出一條銀白色的絲質汗巾,撕成兩塊,替他裹紮起來,她的動作雖然迅速異常,可是卻予人以一種溫柔之感。皇甫維界中還嗅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香味,但覺這種香味十分美妙甜蜜!
這時玄衣仙子冷清影已向無意大師等人發話道:“地上那兩人可是你們幹的?你們的膽子真不小嘛!我想你們早該知道他們的來曆了,是也不是?”
皇甫維振起精神,接口道:“區區有句話奉告兩位姑娘,那就是這老和尚雖是少林寺達摩院首座大師,但他的話也不能盡信!遠的不說,單就今晚之事來說,我在那邊丘頂之上,將今晚發生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那個鬼醫向公度,雖然以前就是武林中有姓有名之人,可是以他不久以前在保定府煉藥的幾天當中看來,所作所為,無不背信棄義。像他們這種人,最好是什麼話也別相信,否則就有上當之虞。”
無意大師等三人氣得麵色發白,但是甫維的話雖然不好聽,卻句句都是實情,他們根本無從否認。
鬼醫向公度也因煉藥之事,全部落在皇甫維眼中,生怕他詳細說出來,成為江湖上的笑談話柄,所以也不肯發話。地尊者見他們都不做聲,氣憤難消,忍不住厲聲道:“真是放屁,家師及向施主難道還怕了你們而不敢承認不成?”
皇甫維劍眉一軒,朗聲喝道:“住口,你師父也不敢做聲,輪到你說話麼?”
玄衣仙子冷清影道:“公子何須與他們羅嗦,今晚之事,暫時不必追究。”她眼光轉到無意大師等三人身上,繼續道:“等到一個月後的三更時分,在此見麵便了,接住”隻見一道彩光,從她袖中電射向無意大師。
無意大師伸手一綽,低頭看時,卻是一麵令箭,上麵是紅、銀、黑三種顏色,人手份量甚重。一望而知乃是名震武林的“三公令箭”。
無意大師鬼醫向公度等口中雖硬,可是目下一見這比閻王爺的拘魂牌還要厲害的三公令箭,不禁也齊齊變色。
無意大師道:“既有一月之約,那麼老衲等暫且告退便了……”向公度說一聲“走吧”,三個人迅即縱下亂葬崗去。
一場凶險大劫,轉眼間便有如煙消雲散,皇甫維自個兒歎一口氣,道:“三公之威,於此可見!”銀衣仙子傳秀笑道:“也不見得。對了,公子你令尊大概也踏入江湖了吧?”
皇甫維眨眨俊眼,含糊道:“我也不曉得……”突然間醒悟她這一問,實在含有深意。
敢是想套套自己口氣?他心中雖然已浮起厭惡之心,但麵上卻沒有流露出來,還故意催她們設法把那四具死屍弄出坑外。
之後,他再次細察那四人致死之因,突然失聲一噫,道:“怎的他們身上之傷,竟似是我的獨門手法?”
玄衣仙子冷清影道:“公子這話太不可能,雖然今日早晨佟二姊指出來以後,我和舒大姊都覺得有點像,可是這幾天以來,你一舉一動都在我們眼中,則凶手決不是你!而公子你的獨門手法又是天下隻有一家,別無分號。
是以也許偶然巧合,那凶手所用的手法有點相像……”
她一口氣說了許多話,卻不過是片刻功夫。
皇甫紙不知不覺中,已經認為他的義父就是一皇三公中的“一皇”皇甫孤。其實是與不是,他並不曉得。
那四名黑衣大漢的屍體,她們決定留待手下的人來處理,當下逕與皇甫維走下亂葬崗。
玄衣仙子冷清影笑道:“想不到公子計謀多得很,把我們都瞞住了。等會回到那邊鎮上,舒大姊見到你時不大叫出聲才怪哩,現在她還守在客店中,小妹隻想知道公子怎能把床上的人形偽裝得像是真有人在內一般?”
皇甫維笑一笑,道:“我們弄了一個路人,放在被窩之內。
冷清影的目光和他一觸之下,不覺心頭大跳,忍不住溫婉柔要地笑一笑。
她的樣貌本來長得甚是清麗,不過眉宇之間,好像罩著一層寒霜,使人見了感到一陣冷意。此時溫婉一笑,仿佛在冰天雪中透出溫煦的陽光,令人感到暖和可親。皇甫維是個年青男子,對於女孩子的一切似乎特別敏感。這時忽然間覺得這冷清影比狐媚豔麗的傳秀更為動人。
他想了一下,溫文爾雅地道:“區區承蒙諸位姑娘屢屢相助,心中的感謝,實是難以言喻。”
佟秀道:“公子何須客氣,我們本來是一家人嘛!”
皇甫維道:“啊,當然,當然……對了,記得那天在洛陽司空表家中,曾經幸晤三公,那一次他們三位老人家帶的手下人不少,但卻沒有你們在內冷清影抿嘴一笑,道:“那時候我們還在家裏,公子自然見不到我們。”皇甫維想道:“從她這話誰想,三公他們派出三個女兒踏入江湖,目的好像是為了我呢……”他略一沉吟,便道:“姑娘你們常常在江湖上走動麼?”
佟秀道:“沒有,我們的一生中,還是第一次離開家呢!”
皇甫維更加確定了他剛才的想法,這時三個人在夜色中開始向南方走去。
走了兩個更次,天色已將近黎明,他突然停步,佟秀和冷清影也齊齊停在他身畔,皇甫維故意先找些別的話題,道:“舒姑娘被區區所愚弄,會不會突然翻臉?”
冷清影道:“不會,你看我和佟二姊何嚐不是也被你愚弄了,但哪裏會翻臉呢?”
“那就好了。”他笑一笑,說:“我平生最怕和女孩子打交道,更別說翻臉動手了!”
佟秀輕笑一聲,道:“但我瞧你的樣子,倒像是個老手嘛,以前你有許多相好的女孩子麼?”
皇甫維道:“修姑娘別取笑了,你當真覺得我像個老手麼?”
冷清影笑聲如銀鈴忽振,清朗而迅快,她道:“好厲害的嘴巴,假如佟二姊說你是或不是老手,則她無形中已先承認她的閱曆不少,才能分辨出來,我老實告訴你,我們的話沒有什麼根據,隻憑直覺,倒不是已經有過很多經驗,這一點信不信由你”這時她稍為停頓一下,剛才她說了不少話,但一氣嗬成,就像平常人說了兩三句話的時間而已。隻聽她又繼續道:“通常來說,那些年青的男孩子一跟我們說話,就會麵紅耳赤,話都說不出來,可是你卻完全不會這樣,為什麼呢?”
皇甫維征一下。
佟秀道:“喲,三妹妹你別釘住他了,你看他根本答不上來,不用說也可以知道他一向是個風流公子,到處留情。這樣自然不會對著我們麵紅耳赤啦!”
皇甫維眉頭一皺,登時露出一副不怒目威的樣子。佟秀突然一驚,柔婉地道:“對不起,如果小妹說錯了話,公子千萬別見怪。”
皇甫維見她果真顯得一派可憐的樣子,但微笑道:“沒有關係,那些是你們自己的事。”他轉眼望著冷清影,問道:“你的手下已死了四個人,不知日後令尊會不會因此責罰你?”
冷清影被他這麼關心地一問,登時有點酡然若醉,道:“大概不會吧?家父的手下人數最多,舒大伯和修二伯的手下加起來,還不及家父的一半人數。所以就算少了四個,家父也不會覺得有所不便”
皇甫維極快地忖道:“原來星公冷央的手下最多,怪不得襲擊呂兄的是黑衣大漢,死的也是黑衣大漢。從她的口氣聽來,好像對於手下的生命也不太重視。可見得她們都像三公一樣心狠手辣,目下我不妨打聽一下三公手下的實力。”
此念一生,立刻道:“如果令尊不會責罰姑娘,那就好了。”
冷清影道:“亂葬崗死的四人,乃是我天星塢中三等弟子,武功平常,僅是身法腳程,比普通武林好手高出一些。所以認真細究起來,就算是呂東青之流,也能把他們殺死。不過,他們身上致命之傷,卻不是呂東喜之流可以辦得到!至於襲擊呂東青的四人,乃是天星塢二等弟子,武功方麵比呂東青似乎還差一點,但憑藉獨門手法,也可以與呂東青一拚。所以人數一多,呂東青就吃不消了!”
皇甫維接著問道:“那麼你天星塢中的一等弟子的身手一定很高明了?一共有多少人呢?”
冷清影道:“一等弟子隻有三個,武功雖比二等的高明不少,但也不見得很厲害。我天星塢人數最多,二等的就有二十人,三等的大概要超過一百人……”
皇甫維笑道:“我明白了,無怪那天在保定府,你對舒姑娘曆數天下武林人物事跡,如數家珍,敢情天星均耳目遍布天下,對不對?”
他不等冷清影回答,轉麵向佟秀問道:“那麼姑娘你家叫什麼塢?手下之人可也是分為三等?”冷清影搶著道:“她家不叫什麼塢,稱為冷月山莊,我一發告訴你吧,舒大姊的家叫做太陽穀,我們三家,每一家的地麵縱橫有百裏之大,彼此互相接壤,都在魯南蘇北交界處,我家的天星塢就在微山湖畔。”
佟秀麵色微微一沉,顯出心頭不悅,但迅即恢複常態,媚笑道:“公子既然想知道我們的一切,理合奉告。我家的冷月山莊和舒大伯的太陽穀手下的人數都差不多,約在二十八左右,也是分為三等。”
皇甫維道:“謝謝兩位姑娘賜告一切。”
他們終於一同踏入鎮內,那佟秀和冷清影辭別走開。剩下皇甫維一個人,回到客店。
他踏進院子之際,第一道房門突然打開,走出一個紅衣美人。她一瞧見皇甫維,登時征了一怔,呐呐道:“啊,是公子你麼……你不是……”
皇甫維俊逸地笑一下:“謝謝舒姑娘關心,你瞧瞧我的樣子可像生病麼?”
她當真深深地注視他一會,然後道:“病容一點也沒有,倒是有些風塵之色,但你……”
他舉手止住她的詢問,道:“假使你有興趣的話,不妨到我房中瞧瞧,最好能找個手下兄弟幫幫忙!”
她迷惘地跟著他推門進房,江南孤客呂東青聞聲驚起,道:“公子回來啦……”一眼望見後麵的紅衣女郎,情知這個美女功夫極強,不禁征得把話吞回腹中。
皇甫維一逕走到床邊,揭起棉被,看了一眼,道:“還好,這家夥沒有悶死……”他回轉頭向呂東青道:“這位姑娘是三公中第一位日公舒濤的千金。我們的計謀雖然騙倒她們,但卻被佟姑娘和冷姑娘無意撞破!”
舒倩哦了一聲,道:“真該死,她們也不趕緊來告訴我一聲,我這就找她們去……”她向皇甫維福一福,隨即大踏步出房去了。皇甫維望住她的背影,半晌才道:“好一個剛烈性子的人,怪不得她的武功完全走的剛猛路子了?現在請呂兄依趕緊起來,把這人弄出去,放塊銀子在他囊中,聊作賠償。然後我們立即上路,我們一定要設法甩開所有追蹤我們的人!”
呂東青頷首道:“我明白公子的心意,這就去辦……”他矯健地把床上的人抱出房外,頃刻便自回來。
皇甫維已經換回自家衣服,越發顯得豐姿絕世,俊逸照人。
他們一逕向鎮外奔去。
皇甫維忽然失笑道:“我們這等走法,就算比人家快上十倍,也不中用。”
呂東青道:“公子話有理,憑我們兩人這副樣子,路人隻要看上一眼,隔個十天八天之後,被她們問著的話,一定記得起來!”
皇甫維劍眉一鎖,道:“一定得想個法子躲開別人的追蹤而回到家裏,我有一肚子的疑問要問一問義父他老人家,呂兄你看該怎麼走法?”
呂東青接道:“公子有所不知,凡是大江大河與及萬頃之大的湖泊,就是武功再好,眼線再多的人,也無法不利用船隻追蹤,既然大家都用船隻,那時就好辦了,我們隻要手法巧妙,就極容易把他們拋下!譬喻我們突然駛入太湖或邵陽湖那些大湖之內,把他們甩開之後,棄舟登陸,他們還能知道我們從那條路走的麼?”
皇甫維眉頭一皺,道:“我十分惦念義父的病體,自我離開之後,家中服侍一定不甚周到。倘若時間耽延過久,實在叫人焦灼不安。”
呂東青緩緩問道:“皇甫大爺病勢很嚴重麼”’皇甫維點頭道:“是的,他老人家病勢頗為嚴重,有時看上去甚是康健.隻是不能下床走路。但有時卻突然昏厥,若果無人及時為他施展推血過宮之術,那就會有致命之虞!我離開之時,他老人家取出十二粒藥丸,告訴我說這是自從我懂得替他推血過宮以後剩下來的。他說這十二位藥丸可以維持他在三個月內,昏厥痰塞的毛病不會發作,現在我離家已經過了一個月,隻剩下兩個月時間。”
呂東青道:“公子放心好了,有兩個月的時間,擔保你可以回到家裏見到老太爺!”
皇甫維眼中突然流露出激動之情,道:“可是我還是十分擔心,萬一他老人家突然昏厥,來不及服食藥丸,豈不是千古長恨之事麼。’兩個人還未曾談出結論,突然蹄聲震耳。
不禁齊齊向大路眺望,隻見遠處有三騎雲飛電掣而來。領頭的一騎簡直像朵紅雲,原來馬上之人全身均是紅衣,那匹馬也是紅色。稍後的兩位騎士也是紅色勁裝,但馬匹卻是一次一黑。這三騎來勢極快,一望而知皆是一等駿馬,尤其是那匹紅馬,更是迅快無倫。
眨眼間那三騎已馳到他們立處十文之內,速度立減。隻見帶頭的那朵紅雲竟是一個紅衣美女,端坐馬上。
皇甫維輕輕道:“糟了,繹衣仙子舒倩追上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