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內間唯一的家具隻是七八張高腳靠背椅,散布在房間各處,這時都幾乎有人占坐。
辣水仙杜筠纖手扶著內間門框,等到眾人目光都向她集中之後,才朗聲道:“金、邵、易三位不必進來,請在外麵等候……”外麵傳來三個人的應聲。她這才望了大家一眼,道:
“諸位今日光臨,適因敝表兄新遭不幸,因此招待不周,簡漫之處,尚請各位原諒……”
眾人都不作聲,似是等她繼續說下去。杜筠鋒利的眼光在房中眾人麵上掃一圈之後,突然提高聲音,道:“小妹先請教在座諸位,對敝表兄忽然亡故之事,可有什麼猜測沒有?”
房中一共七個人,全都默然不語,過一陣,鐵騎大將蒲堅沉聲道:“杜姑娘話中之意,相信大家都能意會,但如若杜姑娘已發現什麼線索,何妨先說出來,讓大家揣摩揣摩。”
鬼醫向公度突然起立,緩緩道:“令兄昨日通知大家於今晨在此處聚集,但想不到‘天龍須’至今尚未賜交與我,目下突然發生變故,恐怕煉藥之法已不能舉行了!”
他這番話的用意十分明顯,不啻為自己洗脫謀殺神算公子屠元庭的罪嫌。隻因在座之人如要謀殺屠元庭,其動機不外減少分取寶鼎丹的人數。而鬼醫向公度乃是主持煉藥全局的人,既然那屠元庭負責的藥物未曾交出,自然就不會先向他下手,以致無法煉丹。
辣水仙杜筠為之一怔,道:“向兄說得不錯,你固然得知藥物尚未收齊,但別的人卻不知藥物是否已完全交給向兄,自然也是會提前下手……
杜筠接著沉思片刻,道:“目下暫且不提敝表兄不幸這事,關於五年之情。不過餘兄既然不能親自光臨,恐怕與此事有關也未可知……”
眾人聽了都感到毛骨悚然,心中難受得想嘔。妙手巧匠耿青突然疾躍過來,手掌提處,一股掌力向鬼醫向公度迎麵去去。這一下突如其來,眾人無不為之一怔。
鬼醫向公度一手托著五盒,一手拿著烏絲囊,無法招架,隻好使個身法,斜閃開去。口中同時大喝道:“耿兄你想幹什麼?”
耿青麵色如鐵,掌發連環,但聽呼呼兩聲,潛力暗勁繼續向鬼醫向公度追擊而去。
那妙手巧匠耿青領袖豫晉一帶黑道人物多年,威名甚著,手底功夫既毒且辣。鬼醫向公度就算全力相拚,也未必招架得住。何況一味閃避?
眾人驚駭交集中都站了起身,個個準備出手援助鬼醫問公度。忽見那妙手巧匠耿青突然變化單勢,出其不意向勾魂浪蝶香如海劈去。
勾魂浪蝶香如海心中雖是驚駭不已,但麵上仍然含著笑容,一麵出掌相迎,一麵道:
“耿兄為何與小弟開起玩笑來?”說話之際,雙方掌力已經碰上,“砰”地一聲,兩人各個震退兩步。
房中的人無不看出兩人的功力深厚已極,正在忖思心事之際,耿青鐵青著臉孔,口中喝聲“不得了”,疾然轉身向屋角撲去,一招“排山運掌”,受時勁颶進發,畢直未向屋角的蒙麵人。
那蒙麵人鼻孔中冷冷哼一聲,等到對方掌力已壓到身上,這時才突然劈出一掌。
雙方掌勢一接,那大名鼎鼎的妙手巧匠耿青身軀猛震,蹬蹬蹬一連退了六步之多。屋中諸人無不凜然變色,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那蒙麵人身上。原因是一來那蒙麵人掌力強得出奇,居然在舉手之間把耿青震退六步之遠,此事確實可以震駭武林。而那蒙麵人的一掌雖然威力極大,但誰也看不出是什麼家數,更加是駭人聽聞之事。
耿青退了六步後拿樁站穩,奇怪的是他竟不瞧那蒙麵人一眼,那對眼珠一味骨碌碌地直向房頂四處移動。
眾人都是武林中知名之士,一忽兒便發現了耿青的異狀,個個都跟著他的眼光向房間上空瞧著。
鬼醫向公度道:“耿兄你突然出手,究竟有什麼用意?”妙手巧匠耿青雙目一直在房間上空盤旋不定,口中應遵:“你們都沒有瞧見那東西麼?”話聲走出緊張認真的味道,顯然不是和大家開玩笑。
這時大家都發現他的目光,敢情乃是跟著一個蒼蠅轉來轉去,個個都想不透其中道理,隻因蒼蠅隨地皆有,最是平常不過,他為何這等大驚上怪,誰也想不通。
鬼醫向公度突然重重地啊一聲,收起玉盒絲囊,騰出雙手。
眾人都感覺出他這一聲“啊”裏麵蘊含著極度驚駭這意,無不驚異交集,轉眼瞧他。鬼醫向公度此時雙目也像妙手巧匠耿青一樣,仰視著房頂,滿麵驚凜慎重之色,一似遇上什麼強敵!
在房間上空盤旋的那隻蒼蠅突然向蒙麵人身上降落,蒙麵人大袖一揮,發出一股極為勁強的潛力。那蒼蠅在空氣中連打幾個筋鬥,嗡一聲又飛上上空。
蒙麵人流聲道:“請問耿兄,這隻蒼蠅是不是有極為可怕之處?”
此言一出,房中眾人都移目仰視那隻蒼蠅,但誰也看不出有什麼出奇之處!
妙手巧匠耿青遲疑了一下,道:“在下不過突然覺得可疑,是不是如我猜想,尚未可知。”
鐵騎大將蒲堅接口道:“耿兄心中有何疑惑,何妨說出來聽聽。”耿青道:“說出來也許會被諸位笑我多心,不過蒲兄既然開口,兄弟隻好說了出來……”他略為停頓一下,接著道:“適才兄弟剛好聽到向兄說及一種毒蟲,落在人體之上,能令皮膚潰爛,以後非有這種毒蟲繼續吮吸膿血不可!其時突然出現了這隻蒼蠅,恰是要往向兄頭部落下,兄弟一時心急,便出掌拍擊。”
鬼醫向公度雙目隨著那隻蒼蠅轉來轉去,口中道:“諸位切切小心,耿兄所疑大大有理。”
勾魂浪蝶香如海眉頭一皺,道:“看這蒼蠅的外形,倒是與日常所見的並無分別……”
江南孤客呂東青接聲道:“不錯,身上的確找不出特別之處。”
鬼醫向公度慎重地道:“請問杜姑娘這個房間裏麵可是時常有蚊蟲侵入?”
辣水仙杜筠怔一下道:“向兄這話果真有點道理,小妹乎常雖然不大注意,但本宅內一向少有蚊蟲之類擾人。”
蒙麵人突然躍上半空,一袖向那蒼蠅拂去,但聽勁風呼嘯之聲大作,聲勢驚人。誰知那蒼蠅“營”的一聲,尋縫鑽隙,居然反從蒙麵人頭頂飛過。
眾人方自征凜之際,隻見蒙麵人提住一口氣,身形在空中滴溜溜轉過來,又是一袖拂去。
這一手功夫看得房中請人個個都思潮起伏,不約而同都把他當作最硬的敵人。
這時那隻蒼蠅倏忽間已在大胖子頭上轉個圈,“營”的一聲又飛入椅下。那大胖了龐大的身軀倏然拔起數尺,一腳踏向椅上,“砰”地大響一聲,椅子已四分五裂!
碎木飛濺中,“營”的一聲,那蒼蠅又飛到另一張椅底,椅旁的人正是勾魂浪蝶香如海。他口中微嘿一聲,功行右掌疾然拍在椅上。那張紅木椅砰一聲作為數塊碎木。
辣水仙杜筠尖叫道:“它停在你的袖子上!”
勾魂浪蝶香如海大驚失色,雙抽亂抖亂拂。誰知辣手仙杜筠乃是指著他旁邊的鐵騎大將蒲堅。那蒲堅麵上微微作色,但動也不動,突然間從衣袖內圈指一彈。那蒼蠅靈警異常,早一步振翅飛起,吃他指力一衝,宛如金丸離弦,勁射向對麵的江南孤客呂東青。
呂東青聚精會神,揮掌劈去,那蒼蠅吃他掌力卷住,直向蒙麵人射去。
蒙麵人大抽一揮,發出一股無形勁力,那隻蒼蠅至半途中已被擊歪了方向,斜向妙手巧匠耿青射去。耿青掌上蓄勢,一直等到蒼蠅已近至身前三尺以內,這才力劈出去。
那隻蒼蠅撞在門邊的石牆上,跌落地麵。杜筠離得最近,卻不敢過去瞧瞧那蒼蠅是生是死!
鬼醫向公度大聲道:“哪一位用暗器把它再打一下,那就可以放心了。”
房中眾人都不答話,更沒有人取出暗器,須知這些武林高手之中好幾個人身上都有獨門暗器,甚至發話的鬼醫向公度也有暗器在身。但這蒼蠅身上的毒力眾人聞所未聞,如果用暗器把它擊死,那時這件暗器誰敢收回,豈不是要白白損失了?他們用的都是獨門巧製之物,平日極為寶貴,故此一想到這一點,人人都詐作沒有聽見。
就在眾人緩得一緩之際,那隻蒼蠅“營”一聲又飛起來。這一回飛行絕速,在房間中倏上倏下,忽東忽西。轉眼間房中拳掌之風大作,個個出手對住自己麵前和頭頂,辣水仙杜筠雖然特別驚懼,但目下已是生死關頭,隻好緊咬銀牙,隨眾出手。
房間當中飛來飛去的蒼蠅,突然找到空隙,“營”一聲直向房門迅疾飛去。
房中眾人念頭尚未來得及轉動之際,陡見紅光耀目,竟是一個紅衣女郎俏生生站在房門口。
紅衣女眼光如電,銳利異常,剛一現身,已看清楚房中諸人的奇怪模樣。
這一瞬間那隻蒼蠅已飛離紅衣女麵前不及四尺,眨眼便自撞上。紅衣女感到這些人個個目光有異,姿勢古怪。加之房內激蕩著一股潛勁,已壓上她身上。
紅衣女響亮地笑一聲,朱袖一揚,眾人還不覺得怎樣,但那隻蒼蠅卻宛如撞在一堵無形的牆壁上,空自振翅亂撲,營營連聲,卻無法再向前進。
她立時發覺眾人的目光都凝注在那蒼蠅上,雖然不明其故,但本能上總是討壓蚊蠅之類,朱袖再次一揚。房中仍然絲毫不感到異狀,但那隻蒼蠅卻突然翻個身,悄無聲息地掉在地上。
她這一手是什麼功夫不得而知,可是眾人都領教過這隻蒼蠅的難纏,而在那紅衣女僅僅拂袖之間,便將之擊落地上,威力可想而知,不由得都相顧失色。
紅衣女又響亮地大笑一聲,道:“你們幹什麼都露出這副形狀呢?”
她隨意一問,卻把眾人都說得麵紅耳赤,忙忙各自收回掌勢。幸而房中的人俱是武林中同級的人物,就算傳揚出江湖,變作談話笑料,卻也有多人陪著,所以眾人心中都暗暗覺得尚可安慰。
房門外的金旭、邵一峰和易恒三人排成一字,攔在紅衣女身前。金旭沉聲喝道:“姑娘何故擅闖本宅?”
紅衣女理也不理,目光在房中一掃,在蒙麵人麵上停了一下,微微一笑。隨即移開眼光,凝定在辣水仙杜筠麵上。
杜筠本來也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辣手人物,膽識俱全。可是此刻在那紅衣女凝視之下,無端端覺得心膽微寒。自己也不知為的是什麼緣故!
紅衣女瞧了杜筠一陣,道:“皇甫維為何不在此房之內?”這一問甚是突然,杜筠此時答不上來。不過其餘的人卻都鬆了一口氣,隻因這紅衣女武功雖然已達到超凡入聖的地步,但這次突然現身,卻是衝著杜筠而來,大家使不須顧慮戒備。
金旭在外麵接口道:“姑娘如果再不答金某的話……”紅衣女重重哼一聲,接口道:
“我不答你就怎樣?”
邵一峰道:“教訓體一頓,以免得你回後更加目中無人。”
紅衣女大笑道:“想不到這兒還有人敢教訓我,你呢?”她舉起纖指,遙遙指一下那蒙麵人。
蒙麵人與她相距少說也有兩丈之遙,這時突然大抽一拂,發出勁烈的風聲,一看而知他這一袖乃是封住身前的空間。
眾人心底登時又為之大大震動,須知這蒙麵人的武功,在房中諸人內已算得上是每位高手,以他的造詣尚且這等謹慎小心,袖上還須發出全力來封擋她遙遙點來的一指,由此推想,這個紅衣女的厲害,當真遠超於眾人想像之上。
紅衣女一如豪邁丈夫,爽朗一笑,道:“我不會暗算你,但你別打算逃跑……”她一轉身走出外麵。
眾人都想出去瞧瞧那紅衣女如何對付金旭等三人,可是剛一步舉步,辣水仙杜筠已攔在門口,大家見她滿麵殺氣,柳眉倒豎,都知道她不想外人見金旭等人落敗時的狼狽樣子,誰也不好意思硬闖出去,於是都收住腳步。
辣水仙杜筠向蒙麵人招一招手,蒙麵人走過去,杜筠低聲道:“我們聯手能不能贏她?”蒙麵人想了一下,搖一搖頭。杜筠失色道:“她這等厲害麼?她是誰?你又是誰?”
蒙麵人沉聲道:“她不見得能贏我,但我不願動手,你問我她是誰,我也想知道她是誰……”他歐一下,又繼續道:“至於我是什麼人,姑娘不必介懷……啊,不好了,金旭兄等三人都吃了虧啦!”
房內眾人也聽到金旭等三人傳來悶哼之聲,一似硬碰硬較量單力時吃了大虧一般。
紅影一閃,那紅衣女已回到外間房內,麵上含著俏麗的笑容,朗聲道:“我是看在皇甫維的份上,稍留情麵,不然的話,哼,哼,你們這座屋子裏就別想有人能活著出去!”
內間房內突然傳出數人冷笑之聲,顯然紅衣女的話把這批武林高手都得罪了。
杜筠怕她說出更難聽的話,以致一場大戰,不可遏止,連忙道:“姑娘和皇甫維兄是什麼關係,你貴性大名?可許見示?”
紅衣女響亮地道:“我姓舒名倩,外號綠衣仙子……”她的話聲微頓,轉眼瞧著蒙麵人,又道:“誰像他那樣藏頭露尾的,簡直不像是個男人!”
蒙麵人一點不動肝火,徐徐道:“舒仙子務須原諒我有隱衷,我對舒仙子的武功,向來極為佩服。”
綠衣仙子舒倩道:“講到武功,佩服的人可多啦,我豈在乎你佩服不佩服……”話雖如此,但從她麵上的神色看來,卻可瞧出相當高興。她跟著又向辣水仙杜筠道:“皇甫維說過今日辰時來此,怎的不見?我勸你老實點說出來。”
杜筠念頭一轉,忽然極為悔恨早先沒讓眾人和這紅衣女衝突起來,目下還不知金旭他們三人情形如何,實在不大敢惹這神秘的紅衣女,她想了一陣,道:“舒姑娘進來之時,又沒經過通報,他在不在這裏,你自家一目了然,難道你疑心我把他藏起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