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維詫想道:“剛才她提及還有另外一派,難道那一派也都死盡滅絕?她們是什麼來曆?那紅衣的姑娘武功約高,已足以驚人,而這個黑衣姑娘對於迷藥這一門說來如數家珍,也是令人大感驚訝的事。”
紅衣女問道:“還有那一派呢?”黑衣女淡淡一聲道:“另有一派便是當今嵩山少林,但極樂散秘方為少林寺數大秘密之一,規矩是全寺隻有方丈一人從記心中,大姊你想少林方丈雖然不算什麼,但他會暗暗離寺下山,同時用這種藥物麼?”
紅衣女不假思索,道:“當然不會是少林方丈,那麼是誰呢?”黑衣女道:“小妹此刻全無頭緒,但假以時日,一定把這個迷揭破。”
皇甫維暗暗想道:“這兩位姑娘來路委實叫人難測,聽她們的口氣,似乎連少林寺方丈大師也不放在心上……她們彼此間以姊妹相稱,但口氣中毫無親熱之情……那紅衣姑娘為何要拆穿那人對我的陰謀?她是出於一片好心?抑或也是為了我身上玉盒而來?”
他當然無法解答這些問題,除非他這刻立即從床底現身出去。皇甫維尚未考慮到這個辦法,思路又轉到那個使用暗算於他的人身上:“那廝是誰呢?起初我以為是追魂爪金旭,同時猜那紅衣姑娘是辣水仙社筠,可是後來發現都不是,不過……”他坡皺眉頭,停了一下才繼續想下去:“不過那廝後來和紅衣姑娘動手時,不知不覺恢複了原來的口音,而這口音我卻似曾聽過。”
紅衣少女突然道:“極樂散稱為迷魂聖藥,皇甫維恐是難以抵住。”
“那個自然,就算是他父親也不行!”
皇甫維忽然泛起不服之感,暗想宇內武林無不服輸的“一皇”是何等人物,豈有抵受不了一點迷藥之理?徒然間想起那“一皇”皇甫孤畢竟是誰,連自己也不知道,怎可儼然當真以皇甫孤的公子自居?而且還為他被人看輕而憤慨起來?這麼一想,不由得在肚中暗暗好笑自己的無聊。
隻聽那紅衣女又道:“既然如此,皇甫維怎能醒轉跑掉?他縱或能夠回醒,也不須跑開啊,三妹你說是也不是?”黑衣女道:“大姊說得很對。”
“所以我猜皇甫維可能已落在別人手中,或者是早先那戴帽的家夥,或許是別的人!反正不論是誰,他乃是被人劫走無疑。”
黑衣女道:“大姊說的有理,聽說保定府最近來了許多人物,黑白兩道都有,俱屬當今武林中的一流人物。我們雖然不管其中有什麼事故,但皇甫維的失蹤,除了向這些人身上追查,別無他途。”
紅衣女突然歎了一聲道:“有人來啦!”黑衣女道:“好極了,若果來人進入此房,我們可由此獲得線索。目下我們最好躲起來。大姊你說躲在那兒好?床後不行麼?”
她說的話雖然不少,但因極快,幾乎等如別人說一句語的時間而已!
皇甫維心中大急,方想她們若然也躲在床下,發現了自己,不如會用什麼麵孔來對付……。
那紅衣女已道:“不行,床底下瞧不見麵貌。你到那邊的窗後,我在這邊的窗子外麵……”
皇甫維登時大感寬心,同時也甚為佩服那紅衣女的腦筋,隻因他自己沒有想到這一點而後悔莫及。
床外的紅衣女和黑衣女儼然消失,跟著房門一響,兩個人先後走入房來。
皇甫維定睛一看,來人竟是一女一男,女的在前,長裙曳地,舉步時環佩叮叮作響。男的長衫飄飄,履褲鮮明,一望而知不是茶房。
前頭的女人輕輕咦一聲,道:“店家說他在房中,但他卻跑得不見影子……”她一說話,皇甫維便聽出正是辣水從杜筠的口音。
那男人恭聲應道:“他大概是悄悄出店去的!若是依著在下愚見,派出邵一峰和易恒兩位暗中監視著他,便可以知道他的去向了。”
辣水仙杜筠冷冷道:“若果被他發覺,明日辰時會親赴約才怪哩!”
她想了一下,又接著道:“他一定不願有人打擾,行以用金蟬脫殼之法躲開,我們回去吧!”
房門響處,已掩住他們的身形。皇甫維輕輕訝口氣,可是仍然繃在床板下麵,並不出來。
轉目間那紅衣女和黑衣女分別由自外飛人來,紅衣女道:“三妹可認得這兩人?”
黑衣女以特快的腔調答道:“一個是辣水仙杜筠,這娘兒不但盡得神算公子後元庭家傳絕藝,還得到黑道中幾位名手的秘技,聽說數年前一出江湖,便以心狠手辣震驚黑白兩道。
死在的手底的人,不在少數。那個男的姓金名旭,外號連魂爪,本是名震一方的黑道煞星,十年前被屠元庭收羅旗下,現任屠府總管。”
紅衣女眉頭一皺,道:“不知那杜筠和皇甫維之間有什麼關係?還有他們口中提及的邵一峰和易恒是誰?”
黑衣女似是熟知天下所有的人物來曆,道:“那邵一峰及易恒都是當今武林名手,與金旭俱是神算公子屠元庭最得力的臂膀。至於杜筠和皇甫維之間有什麼關係,小妹雖不知道,可是杜筠平生眼高於頂,聽說從來沒有一個男子被他瞧得上眼。”
紅衣女哈哈一笑,道:“那就行了,我們明早辰時也到屠府走一趟,便知內中詳情。目下我們先分頭查究皇甫維的下落,然後再設法查出為何黑白兩道之人,都對他大感興趣之故。”
她最後說一聲:“明天見”,颼地從後窗穿出去。房中隻剩下黑衣女一人,凝望著那個茶壺尋思。想了一陣,突然低聲自語道:“難道這是少林方丈親自弄的手腳?不會……不會……呀,少林方丈雖然不致輕離嵩山,但他大可差遣寺中高手下山……”
皇甫維幾乎要大聲喝彩,心想自己不久以前去過少林寺一趟,因此把少林高手惹來,並不稀奇。但若非她這麼一提,恐怕自己的腦筋一直轉不過這個彎。
黑衣女仍然在房中徘徊,似乎在思索什麼難題。皇甫維想起她和紅衣女剛才一番對答,心頭覺得大惑不解。隻因他以前從來沒有和任何女性打過交道,今日她們的突然出現已足以令人驚奇,何況話中之意,好像很擔心杜筠會和自己發生密切關係?到底她們存著什麼居心?莫非也想在自己身上取得那璿璣玉盒?不過這個想法有點不對,因為聽她們的口氣,分明不知道鬼醫向公度的五年期限。這麼一想更覺得兩女的來曆和居心使人迷惘難解。
黑衣女在房中轉了一會,忽然在牆旁停步。皇甫維見她用一雙金蓮輕輕踢著牆根下的痰盂。過了一陣,隻見她蹲低身子,從頸上扯出那條鏈子,用鏈上的綠色珠子浸在痰盂內的積水中。
他大大吃一驚,心想這黑衣女姑娘心思之縝密委實超凡絕俗……正想之時,黑衣女取出珠子一看,隻見那顆綠色的珠子,已變為紅色。
她仰天冷笑一聲,站起身子,自言自語道:“差點吃他瞞過,弄出天大的笑話……哼,皇甫維啊,你雖然機警絕倫,宛如昔年的一皇,但碰上姑娘,也不過白費心機。”
皇甫維聽到這裏,陡然生出和她鬥一鬥心機智謀之意,但目下尚不知道有什麼事情可以鬥鬥……隻見黑衣女徑自出房而去,他又鬆口氣,便想離開床底。驀地心頭一動,暗忖那黑衣女既是頭腦縝密,謀略出眾之流,說不定會在房外隱身窺視房中動靜。反正自己沒有事情,無須急急離開,於是便耐心繃在原處。
隔了一陣,忽然又見到黑衣女進來。皇甫維暗暗~笑,頗覺得意。那黑衣女進房之後,畢直走到床前,然後在床邊停步。皇甫維見她凝立在眼前,似是已知床下有人,故意站在那裏嘲弄他,不覺大大一怔!
黑衣女站了片刻,竟沒有低頭向床下瞧看,忽然又轉身出房而去。
皇甫維實在被她的舉動弄得迷迷糊糊,又見那房門已經關上,實在忍之不住,從床底下立起。
他伸個懶腰,全身骨骼發出一陣低連珠脆響,身軀便恢複了原來大小。這時他心中極感不安,隻因他剛才還想和那黑衣女鬥鬥心機,誰知對方出其不意地把他戲弄了一下。由此看來,黑衣女實在要比他棋高一著。
他頹喪地往床上一躺,把木床撞得直響。這時他倒希望那黑衣女聞聲進房,便可直接麵對麵地詢問他們的來曆及那紅衣女為何要出手相救之故!
但房外毫無動靜,反倒發覺枕頭下麵好像有點異響。皇甫維像彈簧似地跳起來,摸摸脖子,並無異狀,枕頭下也沒有鑽出什麼東西。
他苦惱地哼了一聲,突然一掌拂去,掌力到處,那個枕頭飛到床角,同時一張素箋飛了起來。
他不由得苦笑一下,心想原來她在枕頭下放了一張素箋,故此一枕在上麵,便發出異響。當下伸手虛虛一抓,那張素箋奪的一聲飛入他手中。
低頭一看,隻見箋上寫道:“慎防和尚,莫近紅衣,銀狐有毒,切勿多情。”
旁邊隻有一行小字寫著:“閱後敬希焚毀,妾玄衣仙子上。”
皇甫維再看一遍之後,當真取出火招,把素箋燒掉。然後沉思道:“第一句慎防和尚,我懂得這個意思必是指少林寺之人暗中有加害於我之心,故此要我提防。第二句莫近紅衣,這紅衣二字分明指的是那位自稱姓舒的紅衣姑娘,但她不是喊那紅衣姑娘做大姊麼?為何要警告我不可近她?況且聽那紅衣姑娘的口氣,好像對我沒有什麼惡意?”
他迷惑地歎口氣,覺得凡事如果有女人介入,總會變得複雜紊亂,就像那個瞧不上任何男人的辣水仙杜筠,這一回似乎對自己很不錯,起初是贈銀五百兩,後來又製止金旭的無禮出手,倒不知她是何居心……想到這裏,思路又轉回那“玄衣仙子”的留言上。
“第三句銀狐有毒,可就不懂得是什麼意思了,我從未聽過有人叫做銀狐,他毒不毒與我何幹?第四句切勿多情,定必指第二第三兩句而說無疑,這樣說來,莫非那銀狐是個女人?縱然是個女人,但與我並無一麵之緣,怎知我會對她們有情?就算我會對她們有情,又如何得知她們肯讓我接近?尤其是名叫銀狐的女人。”
總之,這四句留言除了第一句之外,都令他覺得似懂不懂,特別是玄衣仙子和紅衣姑娘既以姊妹相稱,何以背後竟加以破壞?如若“莫近紅衣”之句說的不是紅衣姑娘,那又是誰?突然間他想起早先那姓舒的紅衣姑娘把他抱到床上時,動作間毫不避嫌,使得他的麵龐埋在她胸前豐滿柔軟的雙峰之上。此時回想起來,鼻端似乎又嗅到一陣香暖的氣味…他的心施微微搖蕩一下,旋即想到那紅衣姑娘當時實在以為他已失去知覺,所以竟不避嫌,此事萬萬不可往壞處想。不過那紅衣姑娘對自己沒有壞印象這一點卻可以確定,不然她就不會親手抱他上床了。
自那黑衣姑娘留字走了之後,一直到翌晨,竟沒有人再來打擾。皇甫維反而覺得甚是奇怪,尚有半個時辰便是辰時,他已忍不住高開客店,直向屠府走去。
隻見那屠府大門上掛著兩盞喪事用的巨大燈籠,府門站著一些家人都臂纏黑布,個個麵露悲戚之容。
皇甫維望得一望,已有許多趕來吊祭的人走進屠府內。他這時反倒躊躇一下,心想從那燈籠上已知死的是屠府主人神算公子屠元庭,這樣說來,那辣水仙杜筠定必衰戚忙碌,今晨之約恐怕會因此取消。
正在轉念之際,府中突然有個人急步出來,那些家人及來吊條的武林朋友們一見此人,僅都紛紛行禮。皇甫維格目一瞥,隻見這人相貌醜陋,眼中自然流露出一股陰煞之氣,年紀約在四旬上下,舉動極為敏捷迅速。
那人晃眼間已站在皇甫維身前,抱拳道:“兄弟易恒,奉杜姑娘之命在此敬候皇甫兄大駕。”
皇甫維哦了一聲,道:“久仰易兄大名,請問今晨之約是否要取消?”易恒銳利的眼光四下一掃,道:“皇甫兄請移駕府中,再作詳談如何?”皇甫維道:“區區昨日還見到屠公子,想不到今晨重來,屠公子便已作古。
看他昨日精神奕奕,談笑風生,叫人萬萬難以相信……”話未說完,易恒已驚訝地瞧瞧他,接口道:“原來皇甫兄昨日曾經晤過屠公子,兄弟竟然不知此事!”
皇甫維可沒有打進瞞騙之意,但如果從頭說起,卻太費唇舌,是以微微一笑,道:“昨日隻是匆匆一麵,當時還有鐵騎大將蒲老在座,時間甚為短促,難怪易兄不曾聽聞。”
易恒眉頭一皺,道:“那麼皇甫兄曾與屠公子會晤之事,杜姑娘定然曉得的了?”
“不錯,我先見到杜姑娘,然後才獲見屠公子。”
易恒點頭道:“這就是了,實不相瞞,昨日上午兄弟和邵一峰、金旭二兄都為了訪尋皇甫兄的下落,離府他出,想不到皇甫兄卻已駕臨……”他停頓了一下,又接著道:“屠公子昨日忽然暴斃,但身上卻沒有任何傷痕,連鬼醫向公度也查驗不出死因,這可是個極機密的消息,皇甫兄聽在耳中,切莫向別人提起。”
皇甫維大感驚異,道:“屠公子以前得過什麼病沒有?一個人死去總得有個致死之因啊!”
易恒道:“皇甫兄說得不錯,屠公子年事尚輕,決不是衰老致死。又有一身精純功夫,可說百病不侵,以前也未患過任何奇怪的疾病。故此昨晚忽然發現他暴斃在~個露天院子的牆下,人人都感到悲戚驚異,要說有仇家碎加暗算,可是以蒲堅和妙手巧匠職青等這幾位武林大家細心踏勘現場之後,竟找不出絲毫線索,隻知道屠公子在瀕死之際,曾經一掌劈碎身邊四塊磚頭是南維聽他這樣說,也想不出有什麼新的道理,隻好隨口應付道:“不知屠公子這一掌蓄勢傷敵抑是發地體內不適之感?”
易恒歎口氣,道:“除非等屠公子活轉來再問問他,否則誰也不敢妄下斷語!”這時他們又走入一座花木扶疏的院落之內,院內那幢屋子特別高峨寬大,牆壁全是麻石砌成,看起來不但堅固異常,氣派也有點不同。
易恒領他走入屋內。
隻見挑起房簾的人正是那個把銀子送給他的俏傳婢青霜。她含笑向皇甫維長點頭,道:
“公子請進來!”易恒大聲道:“皇甫兄請吧,怨我失陪了皇甫維進得房去,隻見此房麵積不大,陳設也極為普通,除了那俏侍婢之外,竟不見杜筠芳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