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維失手把茶杯跌在地上,轉眼向門外望去。隻見一個年約六旬上下的老者,相貌雄壯,腰間佩著一口長劍,氣度不凡。再轉眼看那店小二,這時已把氈帽取下,露出一幅凶橫的麵貌。雙目含怒瞪著門外的老者,厲聲應道:“姓許的你憑什麼管這閑事?”皇甫維心中暗喜,敢情這兩個許州知名的人物已出現在自己麵前。
鐵膽馬君武凶橫地大笑一聲,道:“姓許的,你莫以為真是本城第一位人物,大家把你捧得久了,你就真的以中州一劍自居!今日你膽敢扯破麵皮,向我馬君武尋事,大約是已聽知家師和……”他話聲忽然一頓,望望皇甫維一眼,接著道:“你大約是聽到家師快要抵達本城的消息,所以搶先下手,是也不是少中州一劍許伯英眼中露出訝色,道:“他居然離開老巢?跟誰一道來的?”
鐵膽馬君武道:“這個你別管……”皇甫維忽然插口道:“等一下,我或者猜得出來……那人縱或不是鬼醫向公度,卻也必是與他有關的人”中州一劍許伯英深深吸一口氣,登時恢複常態,道:“不錯,不錯,老夫一時竟想不起就是這個惡人!閣下機智超人,敢問貴姓大名?”
皇甫維道:“區區複姓皇甫,單名維”許伯英的麵色忍不住又變了下,拱手道:
“久仰,久仰”
鐵膽馬君武似是不願他們兩人多說,厲聲道:“姓許的你既帶劍在身,我這就領教你幾手劍法,走,我們到後麵的場子去!”
皇甫雄心念一轉,忽然道:“兩位且慢動手,區區有些不明之事,想向馬兄請教……”
中州一劍許伯英立刻道:“皇甫兄盡管說,等到問完之後,我們才動手不遲……”口氣中甚為謙遜。
馬君武道:“你不必問了,前幾日洛陽司空表遣出十二弟子,冒著風雨四出找你,為的是什麼緣故,我現在才明白……”
皇甫維聽了一怔,心想難道司空表已把“免死金牌”之事泄出江湖?那中州一到許伯英也同時露出訝異之極的神倩,道:“你明白什麼?”
馬君武大笑道:“就是為了他身上的寶貝……”說時神態甚為凶橫,攫奪之心已暴露無遺。皇甫維皺皺眉頭,道:“什麼寶貝?我真的聽不懂……”
馬君武道:“你囊中寶光外映,行家眼中,一望而知必有價值連城的寶物。至於是什麼東西,那就要打開腰囊瞧一瞧才曉得了!”
皇甫維暗想那“免死金牌”既然能駭退“三公”,大概當真是件寶物,便不再說,轉過話題道:“這且不管他,我要請問馬兄的是令師與及鬼醫向公度何時到達本府?”
鐵膽馬君武沉吟一下,道:“這個…說不定……”
皇甫維悠然道:“若然許老師把你殺死,他們在十日之內,會不會出現?”鐵膽馬君武濃眉一皺,道:“也說不定,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皇甫維聳聳肩,道:“沒有什麼,你們動手吧!”
馬君武突然驕左手食指,疾點皇甫維右肋,跟著右手一招“分光捉影”,巧妙無比地拍向他麵門。口中喝道:“你想開溜麼?沒有那麼容易…”許伯英嗆地亮出長劍,厲聲道:
“住手”但這時馬君武的左指右掌已攻到皇甫維身上,許伯英就算想出手相助,也來不及。皇甫維突然抬手向外一拂,掌鋒指尖罩住對方左右兩手的脈穴,迫得馬君武不得不急收招數,同時退開兩步。
中州一劍許伯英接口道:“姓馬的,咱們到後麵去打!”鐵膽馬君武心想那皇甫維武功高妙,暫時還是不惹為上。
他昂然道:“走,咱們後邊去,皇甫維你有何打算?”皇甫維道:“我自然要跟去觀戰,假若馬兄你不高興,區區奉陪幾招也無不可……”馬君武冷冷一笑,當先出門。三人轉到店後,卻是一座地方寬敞的花園。
轉念之際,草地上兩人已經開始交手,鉤光劍影,在中午陽光之下,映出萬道光華。
中州一劍許伯英一上手便使出一路迅快綿密的劍法,劍上功力十足,著著都暗蘊驚人變化。那馬君武的武功,雖然招數辛辣詭奇,但功力較弱於對方,同時又被對方占了先籌,一上手便居於波動之勢,是以一直拆了四十餘招,卻仍然招架捱打的局麵。
馬君武一味見招拆招,手中利鉤不時以攻為守。那中州一劍許伯英沉聲道:“這廝左手的一對鐵膽,專門抽冷子暗算對手,今日老夫不叫他施展出這一手絕活,相信他死不瞑目……”
皇甫維突然暗暗叫聲“不好”,疾躍過去,左手拂掃向許伯英持劍手臂。許伯英剛想變化劍勢,把敵人劈在劍下,突然感到有人暗襲,百忙中閃目一看,隻見皇甫維的掌指已堪堪拂到,出手不但快得出奇,同時相距尚有半尺,已被他掌指上的潛力掃得手臂隱隱生疼。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猛然沉臂退步,劍化“倒卷簾”之勢,斜封上去,一麵自衛,一麵克敵。
皇甫維拂去之勢倏然加急,“叮”地微響,指尖已拂在許伯英劍身上,登時把許伯英震開兩步。他出手拂中許伯英長劍之際,右手也同時橫拍出去,快通閃電,一掌把馬君武左手掌心的兩枚鐵膽拍飛數丈之遠。
他兩邊得手之後,突然退開數尺,道:“兩位暫時歇歇,我有話說”對麵的馬君武卻破口罵道:“他媽的,你抽冷子出手,算什麼好漢……”
皇甫維含態瞪他一眼,道:“你竟敢罵人……”馬君武心中一餒,不敢答話。
中州一劍許伯英輕輕歎口氣,道:“今日竟不能把這廝劈於劍下,以後已無機會,算他命大……”
皇甫維訝道:“你的意思不是指他師父妙手巧匠耿青和鬼醫向公度趕到而言麼?”
轉麵向馬君武道:“你可有法子找到令師?我有樣東西要托他轉交給鬼醫向公度……”
馬君武沉吟一下,道:“當然找得到,是什麼東西?”
“東西不能交給你,你馬上去找他們到許州來!”
馬君武麵色突然一變,道:“是什麼限期?”皇甫維道:“這件事很重要,還有十日,便滿五年之期!”
馬君武凜然道:“哦,五年之期,你是受誰所托的?”皇甫維心想如說不知是誰,未免笑話,於是含糊道:“說之無益,你到底辦得到辦不到?”
許伯英見他們之間居然有瓜葛牽連,自忖已無動手的機會,不覺又歎口氣,一言不發,轉身向國外走去。剛剛走出園門外麵,突覺風聲颯然,一個人已疾然攔在前麵,舉目一瞥,正是那皇甫維。
皇甫維含笑道:“老兄為何這等灰心?那姓馬的當真一定要在今日殺死麼?”
許伯英怔一下,不知他此言是否含有惡意?轉念一想,突然談談道:“那倒不是,馬君武雖然作惡多端,為武林一大敗類,但隻要有人能殺死他,遲早都無不可……”皇甫維立即接口道:“為何你自己不能遲些日子取他性命?耿青很厲害麼?”
“不關耿青的事,他雖然多年來領袖豫晉一帶黑道人物,聲勢浩大,但諒他還不敢妄動老夫。主要是老夫已遭遇上另外更厲害的仇家,三日之後,決無幸理,是以本想在這三日之內,多做點好事,盡力為人間除害,誰知公子忽然有事找他,那也無法,隻好……”
“原來如此,許兄的胸禁的確令人佩服…不過你中州一刻在武林中不是等閑人物,是什麼仇家這等厲害,居然有比閻王爺還凶之勢?”
“公子真不曉得麼?”他曆山詫訝之狀,道:“三公令箭比閻王爺的拘魂牌可凶的多了!”
皇甫繼豁然遭:“我一時沒想到是他們”許伯英道:“隻有公子身邊的免死金牌可以把三公令箭擋回去,但老夫與公子素無淵源,實在不敢相求……”
“你怎麼曉得我有免死金牌?”他問。許伯英道:“司空表是我們五個結義兄弟的大哥,是以我會知道!”他歎口氣,接著道:“我們兄弟五人二十年來,在武林中互為聲援,因此薄有聲名。可是司空大哥最近卻眼睜睜看著四弟,五弟全家被人屠戳,毫無辦法……”
皇甫維尋思一下,突然從囊中取出那麵金牌,送給中州一劍許伯英,道:“你見到他們,可說此牌主人留下話,說是適好有事他去,多則半個月,少見十日,使到你家中取回……”
許伯英喜出望外,反而怔住。皇甫維又道:“你不可說出我的相貌,隻說是個高瘦老人,但黑夜中看不真切……有人偷窺”話聲甫出,人也如一縷輕煙般直向院子牆上縱去,迅疾異常。剛剛撲上牆頭,眼角間已曾見一條灰影快如離弦之箭,貼著牆根縱走,一閃即逝。皇甫維兩道劍眉緊緊鎖起,退落回院子中,道:“那廝好生機靈,身法快得驚人,難道是他?”
許伯英凜駭之極,道:“公子身法之快,就算我司空大哥也未必能及,目下武林中還有誰能有此身手?是不是三公之一親自查探我的行蹤?”
皇甫維搖頭道:“不是他們,你回去吧!”轉身重又走入那座花園之內,那鐵膽馬君武猶在原地恭候,見他進來,便道:“請問公子我可以動身了麼?”
他沉吟一下,道:“我們一道走。”
他們因趕路時須施展腳下功夫,日間行人眾多,不大方便,是以顛倒晝夜,日宿夜行。
第五日清晨時,已踏入河北保定府地麵。
皇甫維一直都沒有問馬君武關於妙手巧匠耿育和鬼醫向公度的下落,但他卻暗中默察他的神色,這時候若在往常,馬君武經過一夜奔馳,必定急地找個地方歇息。但這天大早晨卻顯得甚是暇豫,放慢了腳步向保定府城走去。這樣走法,大概再過一個時辰,便可直進府城。
皇甫維不覺微笑一下,道:“馬兄可聽過一皇三公之名?”馬君武麵色一變,道:“我雖無緣見到這幾位老前輩,但他們的大名,曾經聽家師等起過,最近也聽到三公出現的消息。”
“好極了,日月星三公近來大出風頭,你如道他們的名字不算稀奇,請問一皇是誰?”
馬君武衝口道:“一皇就是皇甫孤,他老人家可沒有人敢亂起外號,湊巧地的姓氏第一個是‘皇’字,他老人家手下又有三公,故此被稱為一皇三公。”
皇甫維淡淡一笑,眼中卻射出陰森殺氣,緩緩道:“你可記得我姓什麼?你何故稱我做公子?”
馬君武念頭一轉,身軀陡地一震,差點沒站起來。囁懦道:“公子難道就是……”說到此處,已接不下去。
他點點頭,兩眼一翻,望著天空,登時變得冷傲迫人,緩緩道:“你知道就行了,你且試一試運轉真氣……”一言未畢,馬君武已急忙運功行氣,忽然間出了一頭大汗,手中兩枚鐵膽跌在地上。
“你可想嚐一嚐我獨門分筋錯骨手法的味道?”
馬君武麵如土色,呐呐道:“小的自忖沒有開罪公子,縱然有失敬之處,但小的那時不知公子身份……”
“也好,現在我問一句,你答一句,聽見沒有?”
馬君武連拭汗也不敢,趕快應是。皇甫維道:“剛才你猜是誰人托我代辦此事?”
“小的猜是武潘安餘訪!”
“哦,武潘安……他一定長得很漂亮的了?”
鐵膽馬君武眼睛一轉,道:“公子…公子說得不錯,那武潘安餘防是武林公認的美男。”
皇甫維問道:“武活安餘妨在你眼中看來,為人如何?”馬君武囁懦了一陣,道:“他算得是正派之人,平生以使義自居。不過…”
皇甫繼而上毫無表情,釘上一句道:“不過什麼?”馬君武接著道:“小的與他向來沒有交往,聽人家說,他似乎氣量狹窄,性格偏急一些……”
皇甫維道:“耿青是黑道中人,餘防是正派之士,怎會攪在一起?鬼醫向公度與聯育交情如何?”
馬君武道:“他們情如手足,多年來總是在一起!”
“這就對了,餘仿怎會與這些黑道巨孽合作起來?”
“這個……這個小的也不知道!”
皇甫維冷笑一聲,道:“但你一聽到我提及五年期限,便知有東西要帶給他們人又猜得出是武潘安餘防所托,你當真不知道內情麼?”
馬君武但覺對方眼中寒芒迫人,不知不覺又出了一身冷汗,忙道;公子有所不知,隻因家師等曾經對我等說過有個五年期限,並說有幾個人要送東西來,囑我等好生留意,是以得知有這麼一回事。至於內容如何?實在一點也不知道。”
皇甫維覺得也有道理,假如此事關係極大的話,耿青向公度等可能不讓手下知悉內情。
當下道:“耿青他們在保定府城內是不是?”
馬君武點頭道:“是的。”
皇甫維冷冷道:“你這廝負生怕死,欺軟怕硬,留在世上也沒有用處……”馬君武聽他口氣不善,大驚失色,正要開口,皇甫維突然一掌拂出去,指尖掌鋒在他胸前半尺之處虛虛拂過。馬君武低吟一聲,突然仰跌地上,氣絕斃命。皇甫維徐徐起身,拍一拍長衫上的露水,望也不望那屍身一眼,徑自走向保定府。
不久以後他已走入府城內,忽然記起剛才未曾問那馬君武關於耿青的住址,同時也忘了問他與五年期限有關的幾個人是誰?忽見街上有四騎疾馳而過。這時街上行人甚多,那四騎馳驟甚急,但騎術極佳,左門右避,不但碰不到人,而且不減速度。
在北方騎馬馳驟,本來不是奇事。但像這四騎的精妙騎術的人卻不易多見。同時在一陣工夫之內,來回三次,這種行徑也無法不令人驚異。
皇甫維心中有事,倒不大注意他們。不過他剛好朝那邊走,便稍為增加速度。眨眼已趕到那條橫街,隻見在街房一座巨空門前,停著四匹駿馬,有個家人牽著馬韁,似是等候那四個騎士出來。他忽然心中一動一,暗想那四名騎士不但一身勁裝疾服,而且背上均有兵器,分明是武林中人。不管是什麼身份,反正是武林中人,總會聽過妙手巧匠耿青的名頭,退一步說,也許能指點自己到何處探詢耿青的住址。
心念一決,便一直轉入橫街。距那巨宅尚有兩丈來遠,忽見朱紅色的大門內衝出四人,正是那四名勁裝疾服的騎士。皇甫維加快幾步,大聲道:“兄台們請了,區區想請問一件事……”
那四名騎士理都不理,一躍上馬,抖韁疾馳而去。大門口那個家人一直望著他,見他自己忽而皺眉,忽而微笑,以為他是失常的人,大踏步走上來,道:“朋友,回去好生休息吧!”
皇甫維怔一下,道:“這話怎說?”說時打量那家人一眼,隻見他雖是家人裝束,但肩闊腰細,舉動矯健,話聲隱含動力,分明是練過武功之人。
那家人裂嘴一笑,道:“我看你一定是疲累了,讓你回去休息呀!”皇甫維道:“謝謝你關心,請問那四位是誰?他們的騎術真好!”
那家人笑了幾聲,道:“你敢情不知道,晤,你一定是太累了,鐵騎隊在咱們北方有誰不知?“那鐵騎隊一共三十六騎,近十年來,縱橫於山東河北一帶,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皇甫維見他形容得維妙維肖,衷心相信地伸伸舌頭,道:“不得了。”
“那還用說;哼,還有一個人更厲害,就是率領這三十六鐵騎的頭兒,喝,他老人索出名了幾十年,到現在看起來還不過像是三十來歲的人,江湖上尊稱他老人家為鐵騎大將。在這冀魯一帶隻要打出他老人家的招牌,盡可根行直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