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玉獨目內精光連閃,覷定許狂夫笑道:“許賢弟果然還是有為而來,你不必再繞圈子,且老實說出,想打你胡四哥甚麼主意?”
許狂夫搖頭說道:“胡四哥千萬不能這樣想法,這樁秘聞,隻是‘天香仙子’昔年三件異寶,突然全現江湖!‘駐顏丹’及‘奪命黃蜂’,為‘東川三惡’所得,另一件威力極強的‘拈花玉手’,卻落在當世黑道奇人,‘三絕先生’公冶拙手中!”
胡子玉神色一驚說道:“公冶拙名拙心巧,加上一身奇詭武功,確實是位難鬥的人物!”
許狂夫點頭說道:“就因為‘三絕先生’公冶拙自視太高,才想獨占‘天香仙子’所遺三件異寶!下帖邀約‘東川三惡’於八月中秋,到他‘丹桂山莊’之中,參加‘丹桂飄香賞月大會’,所有赴會群雄,並以‘拈花五手’、‘奪命黃蜂’及‘駐顏丹’等‘天香三寶’,歸諸武功第一之人!”
胡子五聽得“哦”了一聲問道:“既然如此,‘東川三惡’為何身帶‘天香重寶’,趕來大別山的‘幽靈穀’內!”
許狂夫吃了兩片牛肉,含笑答道:“‘東川三惡’明知若赴這‘丹桂飄香賞月大會’,絕鬥不過‘三絕先生’公冶拙!倘拒不赴約,則不僅賠笑武林,且‘天香三寶’出世之訊,一經傳揚,也決逃不過位極其眷念亡妻的穀內‘幽靈’之毒手!所以再三商議,不如索性把‘奪命黃蜂’及‘駐顏丹’,送還穀內‘幽靈’,既可避免畏怯‘三絕先生’、不敢赴約之名,或許能得到穀內‘幽靈’一些甚麼好處?”
胡子玉聽到此處,舉杯問道:“那麼賢弟此來,是想邀我參加‘三絕先生’公冶拙的‘丹桂飄香賞月大會’?”
許狂夫點頭說道:“我們到會以後覓機宣告‘東川三惡’死在穀內‘幽靈’之手,‘奪命黃蜂’及‘駐顏丹”等‘天香二寶’,已歸原主,則所有赴會群雄的目標,必然專注在公冶拙所得的那件‘拈花玉手’之上,四哥與小弟,觀察實地情形,度德量力,若能藝壓群雄,則出手奪取‘拈花玉手’,否則亦必決無所報!尤其如今‘幽靈穀’口業已懸過紅燈,穀內‘幽靈’,絕不會再履塵世,隻要‘天香三寶’能夠全得到手中,四哥大可重振昔日雄風,與宇內群豪,逐鹿武林盟主了!”
這位昔日不可一世的“鐵扇賽諸葛”胡子玉,確實被老友“神韻鐵掌”許狂夫說得雄心勃發、豪氣如雲!舉起手中鐵扇,刷地一開,哈哈狂笑說道:“好好好,我就聽從賢弟之策,跑一趟九華山下的‘丹桂山莊’,但‘飛環鐵劍震中州’韋丹已死,‘幽靈穀,口又封,屈指略數當世豪雄,足與我胡子玉作對手的,恐怕也不過僅有‘三絕先生’公冶拙、‘歐陽老怪’、‘雪海雙凶’,以及住在峨嵋金頂、從來不問世事的‘清心神尼’等幾位人物罷了!”
許狂夫搖頭說道:“胡四哥有所不知,就在你這十年歸隱之間,江湖中又出了幾位風雲人物!如同‘黔南一鳳’、‘塞北雙龍’,以及另一位窮家幫內的‘酒丐’施摘,一身武學,均頗不借……”
胡子五聽得眉梢一挑,許狂夫知道自己這位者友,性情極傲,忙又笑道:“俗語雖然有‘長江後浪推前浪,塵世新人換舊人’之說,但生薑似是老的才辣!不然小弟怎會千裏迢迢地找到大別山中、希望胡四哥一振昔日雄風,為我們兄弟露露臉呢?”
話完,二人相視縱笑,“鐵扇賽諸葛”胡子玉,也收拾了自己這座小小竹建酒樓,結束隱士生涯,恢複了江湖豪客的本來麵目!
兩人雖然離開大別山,但因“三絕先生”公冶拙所居的“丹桂山莊”,就在皖南九華山下,並不甚遠,而時間距離“丹桂飄香賞月大會”的八月中秋期,卻尚有一月出頭,胡子玉遂與許狂夫商議,決定先到鄂南幕阜山中,探望另一位多年不見的知交好友,“飛鷹”襲逸,邀他一同赴會!
但才人幕旱山不久,便即遇上了一樁從來未有、慘絕人寰,並奇異到了極點的怪事!
雖已七月,秋色尚未染至長江以南,幕阜山中,千峰聚青,萬水簇碧,丹花翠水,白雲青天,仍是一派仲夏景色。
山麓近側,茅屋三楹,秋日的驕陽,將屋頂映得一片金黃,日影漸移,斜陽入窗,臨窗的一張白楊木桌之上,杯盤狼藉,卻無人影,店主人午睡方醒,卻不知道由正午逗留至此刻的兩位客人,竟已不告而別,若不是桌上的半錠官寶的銀光,閃開了他惺鬆的睡眼,隻怕他立刻便要頓腳扼腕地失聲長歎了。
幕阜山雖非峰秀山青、鬆奇石怪的勝境名山,但山嶺綿直,臥牛眠象,搽歌牧笛,時相可聞,山腰以下,一坡選題,宛轉延入山深處,坡右一石岸然,淩空向人欲落。就在這山石之上,一個眇目毆足的灰衣老者,此刻正披襟當風,指點著山下林木掩映處露出的一角茅屋,向身側一個手提奇形長包、青衣黑履的瘦削老者,微微笑道:“賢弟,你看這間荒郊野店以內,是否有著幾分奇異之處?”
青衫老者雙盾激皺,垂首沉吟半晌,方自展後含笑說道:“依小弟所見,這間野店除了和胡四哥‘幽靈穀’口的隱居之地,無論情況地位,都有幾分相似之處外,別的就似沒有什麼了。”
那灰袍砂目破足老者,自然便是十載隱姓埋名的淡泊生涯,還未能消磨去他的雄心壯誌,此番重入江湖,更想在武林中逐鹿王座的“鐵肩賽諸葛”胡子玉胡老四了。
此刻他聞盲微微一笑,搖首道:“這又怎能算做奇異之處,賢弟錯了。”
他身側的“神鉤鐵掌”許狂夫,沉吟接道:“那麼難道胡四哥說的是那店家也和‘幽靈穀’外隱居時的胡四哥一樣,是個隱姓埋名、潛心養性的武林健者,江湖奇人麼?”“鐵扇賽諸葛”胡子玉哈哈笑道:“那店主人一身癡肥,兩目無光,三陽不挺,四肢呆笨,哪裏有半分武林健者的樣子,更別說是什麼江湖異人,賢弟,你又錯了。”
許狂夫左思右想,實在想不出它有什麼奇異之處,不禁搖頭苦笑道:“胡四哥神目如電,事無巨細,俱都看得清清楚楚,小弟是一向望塵莫及的,實在看不出那野店的奇異之處來。”
胡子玉獨目一張,雙眉微揚,突地正色道:“江湖之中,風波詭譎,世上人心,更多險惡,賢弟,不是愚兄責備於你,行走江湖間,若不觀人幹微,處處留心,那真太過危險。你看那荒郊野店,乎平無奇,我看那野店,卻是異處頗多,說不走這幕阜山中,此刻已是風雲動蕩,高手雲集,是以愚兄為了觀察仔細,方在山下逗留那般長久,你當我真的被十年隱居生涯,消淘得不能吃苦,連在這區區七月秋陽以下都不願趕路了麼?賢弟,那你便是大大的錯了!”
這一連三句“錯了”,真說得這年過知命、在江湖中闖蕩已有半生的“神鉤鐵掌”許狂夫,不禁為之俯首垂目,默默無言。“鐵肩賽諸葛”胡子玉雙盾微皺,微喟一聲,接口又道:“賢弟,你且試想,這幕阜山既無名傳通選的勝境,更無香火鼎盛的寺觀,遊人定必不多,那間小小野店,做的無非是一些樵夫牧子,十文八文的生意,此刻盛暑之下,食物容易酸壞,他平日準備的酒肉菜食,定必不會很多,這本是普天之下,所有荒村小店的常例,愚兄人店之時,本想如能有些雞子豆幹之類的東西下酒,就已心滿意足,但賢弟你且看你我今日吃的是什麼?牛楠豬首、黃雞白魚,一要就來,連等都無須等待,這如不是那店主人存心準備蝕本,便一定是近日來有著不少外來人經此上山,在他店中歇腳,是以他特別準備多些。”
他娓娓道來,俱是日常生活中極為平凡普通之事,但卻不但觀察得極為仔細,而且分析得更是貼切無比,許狂夫不禁心中暗歎:“難怪江湖人稱胡四哥有‘諸葛臥龍’之能,如今看來,當真是名下無虛!”
卻聽胡子玉又道:“起先愚兄還不能斷定究竟為何,但後來卻聽見後園中有馬嘶之聲傳來,而且還不止一匹,這等山店,怎會養馬?此奇一也!”
許狂夫傀然笑道:“那馬嘶之聲,小弟也曾聽得,隻是未曾注意罷了。”
胡子玉微微一笑,接道:“進門靠左那張白楊木桌,右側桌沿之上,有一條長達一尺,深達寸許的刀痕,那木桌油垢甚多,刀痕中卻絲毫沒有,顯見是新近留下的,這等刀痕乍見雖無什麼異處,但仔細一看,你就可發現刀鋒極薄,刀身卻極厚,不但絕非柴刀菜刀,而且還不是普通一般兵刃!”
許狂夫雙眉一皺,道:“難道這小店之中,不但新近有武林中人經過,而且還會有人動手麼?”
胡子玉搖首道:“這個我還不能確定,但近日有著不少武林人物經此上山,卻是再無疑議之事。”
語聲突頓,沉吟半晌,沉聲道:“賢弟,你可知道,近年來幕阜山除了襲二弟外,還有什麼武林人物落腳麼?”
許狂夫皺眉道:“自從十七年前,襲二哥以傳自天山的‘飛鷹七十二式無敵神掌’以及掌中一對‘銀花字奪’,囊中一條‘飛鷹神抓’,獨踹‘七靈幫’,將‘鄂中七煞’,趕到大河以北,在此落腳安身之後,就未曾聽過有人敢到這幕阜山來,與襲二哥爭一席之地!”
“鐵肩賽諸葛”胡子五那兩條微帶花白的長眉,聞盲皺得更緊,沉聲又道:“如此說來,這班武林人物來到此間,就必定與襲二弟有關,但他們來此之目的是為了訪友?抑或尋仇?卻又頗為費人猜疑了!”
俯首沉思半晌,突地微徽一笑,道:“不瞞賢弟說,愚兄自從洞庭傷足、峨嵋傷目之後。遇事確已比先前加了三倍小心,其實襲二弟將昔年‘七靈總舵’改建的‘飛鷹山慶’,就在不遠山上,你我前去一看,便知分曉,又何苦在這裏花這些不必要的腦筋呢?”
許狂夫其實心中早有此意,隻是一直悶在心裏,未曾說出來,聞言笑道:“是極,是極,我們此刻趕去,正好還可趕上晚飯,襲二哥窖藏多年的美酒,少不得又要忍痛拿出來,煞煞我的酒癮了。”
笑語聲中,肩頭微晃,已向石下縱去,胡子玉方自含笑答道:“人還未去,先已要打別人輕易不舍待客的美酒的主意,我看你這‘神鉤鐵掌’四字,不如改做‘惡客人’還來得——”
語音未了,突見許狂夫身形方自落地,卻雙臂一揚,擰身上掠,嗖地一聲,又竄了上來,目光遙視山道上坡,沉聲道:“有人來了!”
胡子玉雙眉徽皺,獨目之中,精光暴射,四望一眼,突地背向山道,盤膝坐下,向許狂夫打了個眼色,哈哈笑道:“快哉此風。快哉此風,你我不如先在這裏涼快一陣,再到山下酒家,喝上四兩者酒,然後回家高臥,豈非樂事!”
許狂夫目光一轉,已知他這位累來以足智多謀、機警過人飲譽江湖的胡四哥的心意,便也盤膝坐了下去,一麵笑道:“這樣一來,回去晚了,今日應打的二十斤山柴,又未交眷,隻怕嫂夫人難免又要發一次河東之獅吼了吧!”
一麵說話,一麵仰天長笑起來,隻是一雙目光,卻不住偷偷往山下路瞟去,隻見上坡密林深處,果已緩緩走出一個人來,衣冠形狀,遠處看不甚清,隻聽他隨意作歌道:“勸君莫借金縷衣,勸君借取少年時,美酒堪飲直須飲,莫待杯空悔已遲!”
歌聲清越,嫋嫋四散,胡子玉頭也不回,沉聲道:“此人話音清越,中氣十足,你且看看他是何形狀,是否相識?”
許狂夫口中微應一聲,隻見那人一麵高歌,一麵漫步而來,身上一襲及膝藍衫,雖然補綴甚多,而且已經發白,但洗得幹幹淨淨,一塵不染,腳下白襪烏履,亦自陳舊不堪,道髻烏簪,麵目清臒瘦削,卻帶著七分懶散之態,雙目似張未張,似合未合,懶洋洋地望了石上胡、許二人一眼,又自一麵高歌,一麵向山下走去,歌道:“勸君飲酒莫須遲,勸君借取少年時,但能一醉於愁去,楚漢興亡兩不知……”
人行漸遠,歌聲漸渺,等他走到山石以下,許狂夫方看到此人背後,竟還斜係著一個漆做朱紅的貯酒葫蘆,不禁失笑道:“看來此人不但是個酒中同道,而且嗜酒之深,還似在我之上,胡四哥若說他也是個武林高手,小弟看來,卻有些不似!”
胡子玉直到此刻,方自轉過頭來,目送這高唱勸酒之歌的落拓道人的藍衫背影,漸遠漸消,微“哼”一聲,沉聲道:“賢弟你難道還未看出此人雖然佯狂避世,遊戲風塵,但高歌時中氣極足,行路時雙肩不動,腳下卻如行雲流水,實在是個隱跡風塵的異人,隻是我十載鬧居,對江湖俠蹤,已然生疏的很,是以不識比人究竟是何人物罷了。”
這一番話,直說得“神鉤鐵掌”許狂夫麵上的笑容,又自盡斂,默默無言地垂下頭去。
胡子玉見狀倒也不願使這位多年故友太過難堪,展顏笑道:“隻是此人與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們也犯不著深查他的底細,賢弟,你我還是快些趕到‘飛鷹山莊’,去喝襲老二的美酒去吧!”
許狂夫抬頭一笑,兩人齊地躍下山石,此刻空山寂寂,田野無人,雖因白日之下,不便施展輕功,但兩人腳步之間,行走仍甚迅快。
約莫頓飯不到光景,許狂夫當前帶路,轉過數處山彎,山行便已極深,坡石崎嶇,人跡漸漸難至。
胡子玉朗聲笑道:“我已十餘年未到此間,若非賢弟帶路,我隻怕連‘飛鷹山莊’的大門都找不到哩。”
許狂夫回首笑道:“襲二哥這‘飛鷹山莊’,本是‘七靈幫’總舵舊址,‘鄂中七煞’昔年橫行湘鄂,滿手血腥,建舵之地,自然選得極為隱秘難尋,不知到頭仍被襲二哥找到,‘六靈幫’終於風消雲散,可見天網雖疏,是疏而不漏哩!”
胡子玉麵色一沉,獨目之中,突地閃過一絲無法描繪的光芒,垂首微唱一聲,似乎因這“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八字,引起了他心中的不少感慨,見許狂夫又自朗聲含笑說道:
“地頭已到,胡四哥可還記得人口之處麼?”
胡子玉抬目望去,隻見前麵峰崖突起,峰腳一帶,俱是壁上如削,放眼望去,隻見平可羅床,削可結屋,古樹慘篁,遠近青蔥,似乎一無通路,隻有離地三、四丈處,微微內凹,但亦被壁上山藤雜樹之屬所掩,乍看並不明顯。
目光轉處,微微一笑,道:“我雖隻十五年前,七夕乞巧佳節,正值襲二弟愛女周歲,大宴群豪之時,來過一次,但你者哥哥人雖已老,腦筋卻還未失靈,上麵山壁的那微凹之處,不就是‘飛鷹山莊’的入口之地麼?”
笑語聲中,身形突起,有如灰鶴衝天,一躍竟過三丈,暗調一口真氣,右腿微曲,雙臂一飛,“一鶴衝天”化為“魚鷹入水”,淩空一翻,便輕輕地落在那壁間凹處之上!
許狂夫見他雖已殘廢,但身形之輕靈巧快,不但絲毫未消,比之十餘年闖蕩江湖之際,仿佛龍有過之,不禁脫口讚道:“胡四哥好俊的身法!”
就隻這短短八字之間,他身形亦已離地而起,雙掌接連虛空下按幾下,便已上升三丈開外,飄然落到胡子玉身側。
胡子玉哈哈笑道:“賢弟這一手但憑一口真氣,沒有絲毫取巧,正宗已極的‘旱地拔蔥’,不比愚兄那些花招,還要強過多多麼?”
許狂夫微微一笑,順口謙謝,隻見立足之處,果是峰腹間的一片平坦危崖,大隻畝許,但前麵峰腹中空,卻有一個高約丈許的長洞,近日一段,雖然寬約三丈,但裏麵深暗黝黑,仿佛不知有著多少蛇蠍毒蟲潛伏洞中,隨時都會傷人。
胡子玉含笑道:“若非我已來過一次,還真不敢相信,這裏便是‘飛鷹山莊’的入口,賢弟路比我熟,還是當先帶路吧!”
一麵伸手人懷,取出兩個比平常江湖通用略大、形狀也略有差異的火折,隨手交與許狂夫一個。
許狂夫微微笑道:“想不到胡四哥昔年稱雄江湖時,巧手所製的‘七巧火折’,今日囊中還有……
一麵說話,一麵已自己打開火折,向洞中走去,說到這裏,話聲突斷,“咦”了一聲,胡子玉雙眉微皺,箭步掠去,沉聲道:“有何異物?”許狂夫拾手一指,胡子五隨之望去,隻見洞內側石頂之上,竟一排懸著四個巨型紮彩紅燈,隻是此刻不但燈光早熄,而且燈紙已殘破不堪,胡子玉雙眉微皺,縱身躍上,取下一看,卻見燈籠紅紙,色彩仍極鮮豔,似乎新懸末久!
查看半晌,眉峰皺得更緊,沉聲道:“從此燈看來,新懸絕不超過兩日,但燈紙燈架並已如此殘落,顯見是被人掌風暗器所毀,我看‘飛鷹山莊’,此刻必已有異變,你我此去前行,定要加倍留意才是。”
隨手拋去燈籠,當頭前行,三兩起落,便已掠出五、六丈,火光映影中,隻見前路尚深,時有鍾乳下垂,又有四個和洞口一模一樣的紮彩紅燈,一排高懸亦是燈紙鮮豔,燈形已毀。
許狂夫本已將方才提在手中的奇形包袱,斜懸背後,此刻腳步微頓,沉聲道:“此刻看來,果似已有變故,我且將兵刃拿出,以防萬一。”
伸手一觸胸前搭扣,隨手一扯,反手接過包袱,取出包中雙鉤,一手並持,一手持火,搶光掠去,火折本是“鐵扇賽諾葛”特運巧思所製,不但不畏山風。而且火光特強,隻見入洞愈深,前麵鍾乳越多。四下林列,瓔絡下垂,五光十色,光怪陸離,景物之奇麗,端的不可方物。
但兩人此刻心中有事,哪有心情觀賞景物,隻見每行四、五文處,便有四個紮彩紅燈,全都被毀,許狂夫忍不住低聲問道:“我來此間數次,都未見過此種紅燈,此次”
語聲未了,胡子玉便已接道:“今日何月何日,你難道忘記了麼?”
許狂夫微一沉吟,恍然道:“是了,七夕乞巧,是裘二哥愛女生辰,今日方自初九,這些彩燈,想必就是裘二哥為其愛女祝生時慶賀所懇的了。”
胡子玉微哼一聲,目光動處,神色突地大變,沉聲叱道:“風緊!撚短!”
他大驚之下,竟將少年時“上線開扒”所用的江湖暗語,都脫口說出,許狂夫心頭亦不禁為之一凜,刷地後掠七尺,抬目望去,隻見地洞兩旁,前行約莫五女之處,竟一邊站著一排黑衣漢子,火光雖強,但亦不能及遠,這些黑衣漢子低垂雙手,肅立陰影之中不言不動,默無聲息,生像是兩排猛獸,優於暗中,待人而噬。
一陣風由後吹來,許狂夫但覺一陣寒意,自背脊升起,凝神卓立,厲聲喝道:“前麵朋友是誰?但望代為通報,‘鐵扇賽諸葛’胡子玉、‘神鉤鐵掌’許狂夫,不遠千裏而來,拜候‘飛鷹山莊’襲大莊主!”
喝聲過後,前麵那兩行黑衣大漢,竟仍不言不動,垂手肅立,但聽四下呼喊“襲大莊主……襲大慶主……”之聲,此響彼落,回應不絕,隻是許狂夫自己呼喝的回聲而已。
許狂夫驚疑交集,左手火折,右掌神鉤,俱都握得死緊,隻要這些黑衣大漢稍有妄動,他便要先施殺手,製敵死命,一麵又自厲喝道:“朋友是誰?再不答話,莫怪許某要得罪了!”
哪知胡子玉突地又陰惻側一聲冷笑,冷冷接口道:“你要他們答話,隻怕也休想了!”
許狂夫微微一愕,詫聲道:“怎地?!”
胡子玉鼻孔中重重“哼”了一聲,身形突起,一掠三丈,微一起落,便已到了那班黑衣漢子身前,許狂夫隨後跟去,目光一掃,他縱然久曆江湖,凶殺之事,見得極多,到此刻也不禁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原來這兩排黑衣大漢,雖俱垂手肅立,卻已死去多時,隻見一柄看來似槍非槍、似朝非朝的精鋼短刃,貫喉而人,竟牢牢釘在身後石壁之上,喉間紫血凝固,麵上雙睛突出,肌肉扭曲,被四下鍾乳垂纓反射的火光一映,更是麵目猙獰,淒厲絕倫!
最怪的是這兩排一共十六個黑衣勁裝大漢,死狀竟都完全一模一樣,像是在刹那之間,便都被人一齊製死,連掙紮還手的餘地都沒有,胡、許二人雖都俱為江湖老手,但幾曾見過此等慘厲絕倫的奇事!
兩人麵麵相覷,呆立半晌,胡子玉雙眉微剔,一言不發地掠到右側當頭的一個黑衣漢子身前,伸手握住尚留喉外的五寸刃柄,暗調真氣,力貫右臂,悶“哼”一聲,那精鋼短刃,便自應手而起,許狂夫跨前一步,右手鋼鉤一橫,緩佐這大漢筆直倒下的屍身,將之輕輕放於地麵,隻聽一向鎮靜的“鐵肩賽諸葛”突地一聲,脫口呼道:“‘穿楊神朝’,這難道是‘八臂二郎’楊鐵戈所施的毒手!”
許狂夫心頭一凜,轉目望去,隻見胡子玉掌中,此刻正橫持一柄長約尺五、通體純鋼、精光雪亮的奇形短哉!正是以掌中一對“擯鐵朝”,囊中十隻“穿揚神戟”成名於川陝之間的武林大豪“八臂二郎”楊鐵戈之物,驚疑之下,隨手又將掌中鐵鉤,插於背後,亦自拔起貫穿大漢咽喉的一柄“穿楊神朝”,俯首凝視半晌,方自恨聲道:“果然是他!想不到他與襲二哥數十載相交,竟會在‘飛鷹山莊’之前,施下這般毒手!”
胡子玉目中精光流轉,突地右掌一揚,掌中短戟,竟自脫手飛出,隻聽“錚”地一聲巨響,火花並射,這柄精鋼短戟,竟亦自穿石而入,朝頭深沒石內,卻留下尺許一截戟杆,猶在石外不住顫抖!“鐵扇賽諸葛”胡子玉目光動處,麵色越發陰沉,皺眉半晌,方自長歎了一聲,緩緩道:“我雖素知‘八臂二郎’之名,但與此人卻無交情,隻知他手下頗硬,囊中獨門暗器‘穿楊神朝’,雙手連發,連珠不絕,更有特別的手法,特別的準頭,是以才有‘八臂’之稱,不知他內家氣勁,竟已到了登峰造極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