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很含蓄,但劉大人卻已聽懂他弦外之音,淡淡一笑,道:“這也不能怪你們,你們已經盡了心力,生死有命,我姓劉的雖然不懂武功,但也不會把生死之事看得很重。”
那黑衣人臂上傷勢雖不致命,但亦不輕,他卻不顧傷勢,低聲對紅娘子道:“點了那女人穴道,解開那包袱瞧瞧。”
紅娘子應了一聲,點了劉夫人的穴道,解開包袱。
方振遠雖然很想瞧瞧那包袱中收的是何物,但他數處穴道被點,身子動轉不,無法瞧到那包袱中包的是什麼?但他憑借著豐富的江湖閱曆,卻從黑衣人的神色中,瞧出那是一件很貴重的東西。
隻聽那黑衣人自言自語地說道:“不錯,不錯,還有一件,咱們仔細搜搜。”
紅娘子匆匆收起包袱,低聲笑道:“大哥,東西已到手,你不用再煩心了,你的傷勢不輕,小妹給你包起來如何?”
黑衣人微微一笑,說道:“好!那就有勞三妹了。”
紅娘子取出金瘡藥物,很仔細的包裹。
黑衣人點頭一笑,道:“三妹,事情發展如此,咱們和虎威鏢局,已成了勢不兩立之局,這個梁子是結定了,方振遠如非調度錯誤,今日一戰,很難說鹿死誰手。”
紅娘子道:“大哥的意思我明白。”
老江湖方振遠,也聽出了黑衣人的弦外之音,已準備在找全了欲得之物,然後,殺人滅口,不留一個活的。
他心中雖已明白,但又不便說出口來。
劉大人雖在宦海浮沉半生,但他卻不知江湖中事,聽不懂兩人言中之語,仍然背著雙手,卓立在大雪之中。
這當地,那藍衫文士,突然跑了過來,低聲對黑衣人和紅娘子,說了數言。
幾句話聲音奇低,低得連方振遠也聽不到一點聲息。
但那黑衣人和紅娘子臉色同時大變,呆了良久,那黑衣人才緩緩說道:“有這事,二弟沒有著花了眼吧!”
藍衫文土肅然應道:“小弟看的很清楚,大哥三妹如是心中有些懷疑,不妨同去看過。”黑衣人點點頭,道:“咱們瞧瞧去。”
這變化太意外了,方振遠雖然無法了解是怎麼回事,但卻瞧也了南天三煞心中都有著無比震動。
方振遠用盡了力氣,使目光能夠看到南天三煞,隻見他們行向最後一輛蓬車中。
這使得鐵掌金杯大吃一驚,暗道:“那是劉姑娘的坐車,難道南天三煞還是好色之徒……”
轉念一想,又覺得情形有些不對,如是那藍衫文上發覺了劉姑娘生得美貌,要奉獻給老大,似是用不著一起告訴紅娘子,也不應有那等震駭的神情,心頭頓然一寬。
劉大人眼看南天三煞奔向愛女坐車,心頭大急,喝道:“小女年方及笄,對我們作為之事,全然不知,你們不能加害一個無辜的女孩子。”
南天三煞哪裏理會他的呼叫,那藍衫文土一抬手,打開了車簾。
陡然間,那黑衣人和紅娘子,如同觸及了電雷一般,呆在車外。
那劉大人已然放步奔了過來,準備拚了老命,攔阻三人,但見幾個並未向車中侵入,也就停下腳步了。
但見那黑衣人恭恭敬敬,對那篷車抱拳一禮,道:“得罪了。”
伸手拉下車帶,低聲說道:“老二,去招呼冷箭邵傑把那位李少鏢頭送回來。”
藍衫人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黑衣人一麵舉步,一麵吩咐紅娘子,道:“三妹快解開劉夫人的穴道,送入車中,再把虎威局幾個受傷的人,替他們敷藥包傷。”
紅娘子奔向劉夫人,那黑衣人卻快步行近了方振遠,放下兵刃,拍開方振遠的穴道,低聲說道:“方兄,不知者不罪,我兄弟魯莽之處,還望方兄見諒。”
這沒頭沒腦的幾句話,隻聽得方振遠如墜入五裏霧中,但他究竟是走鏢多年的老江胡,什麼樣光怪陸離的事,全都見過,心中明白,今日之事如不硬著頭皮,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說不南天三煞,又會改變心意,殺的不留一個活口。
心中像風車般,打了幾個轉,輕輕咳了一聲,道:“兄弟本應該先說明的……”
黑衣人接造:“這個兄弟知道,方兄生性高傲,說出一弱了虎鏢局的名頭,但正是為兄你這份豪氣,使我兄妹造成大憾之事,唉!總算還未弄到不可收拾之境。”
方振遠道:“閣下說的不錯,兄弟事先未說明白,也不能怪到你們兄妹頭上。”
黑衣人道:“方兄明事知理,實在是叫兄弟佩服……”
挽手在懷中摸出一個玉瓶,倒出一粒藥物,接著:“這是鐵鬼手內毒針的獨門解藥,方兄請服下一粒,兄弟給你起出毒外。”
方振遠接過丹丸,一口吞下,黑衣人又從懷中取出一塊磁鐵,先在方振遠傷處附近,施展推宮過穴手法,推拿了一陣,把磁鐵置於傷處片刻,突然拿起,長長籲一口氣,道:“還好,一則是方兄內功精純,運氣閉住了穴道,使毒外停留原處,二則是間不久,總算被兄弟起了出來。”
方振遠微微點頭,口中不再接言,心中付道:“南天三煞已然功成,而且準備殺人滅口,遠道而去,不知何故,突然改顏相向,包傷奉藥,口中連連賠罪,虎威鏢局,萬萬沒有這份能耐了,事情自然有和劉家有關了。
付思之間,那紅娘子已然包紮好四五個趟子手的傷勢。
楊四成也被紅娘子解了穴道。
幾個被紅娘子拍活穴道,包紮好傷勢的趟子手,簡直是被鬧的糊糊徐徐,一個個站在那裏,呆如木雞,望著紅娘子出神,既不敢多問紅娘子,也不敢問那劉大人。
楊四成伸展了一個雙臂,緩步行近方振遠,低聲說道:“副總鏢頭,這是怎麼回事?”
那黑衣人搶先說道:“這是一場誤會,我們極感抱歉,在下已對方兄解說過了,承蒙方兄大量包涵,彼此已握手言歡。”
方振遠站起身子,輕步走到劉大人身側,低聲說:“大人請登車吧。”
劉大人茫然地望了方振遠一眼,登上蓬車。
他心中雖然充滿了疑問,但他為官半生,學了常人不及的矜持功夫,輕輕吟了兩聲,道:“很好,很好。”
黑衣人解下了身上的白段包袱,恭恭敬敬地交給方振遠,道:“方兄,你收著。”
方振遠接過包袱耳際卻聽得蹄聲得得而來。
轉眼望去,隻那藍衫文士牽著三紅匹馬,快步跑來,左右兩匹馬上,分坐著李玉龍和於俊,兩人的兵刃,都已佩在身上。
馬近篷車,李玉龍和於俊齊齊飛身而下,齊齊欠身,道:“二叔……”
方振遠一擺和,接道:“你們站開。”
兩人不敢再說,欠身退到一側。
紅娘子緩步走了過來,道:“方副總鏢頭,那大個鏢頭的穴道,小妹子不敢解,怕他鬧起來沒完,好在他身無別傷,解了穴道就成,我們兄妹去後,偏勞你副總鏢頭動動手。”
方振遠微微頷首,道:“姑娘顧慮得不錯,那張大豪確然帶有幾分渾氣。”
黑衣人一抱拳,道:“方兄,傷的已包紮敷藥,都無大礙,六個死去的人,兄弟無法使他們複生,你方兄大度海涵,兄弟永遠感激在心,但能守今日之秘,日後我們必謀一報,諸位珍重,我們兄妹就此別過。”
當先縱身上馬,一提韁繩,勒轉馬頭,如飛而去。
那藍衫人和紅娘子,也隨著躍上馬背,紅娘子揮揮玉手,笑道:“方副總鏢頭,日後再能見麵,小妹定要陪你喝一盅。”
方振遠一向嚴肅,不苟言笑,紅娘子這兩句話,頓使方振遠瞠目不知所對。
直待兩人去遠,背影消失於大雪之中,方振遠才長呼一口氣,目光一掠楊四成、於俊、李玉龍等三人一眼,道:“三位受傷了嗎?”
三人齊聲應道:“沒有。”
楊四成道:“方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方振遠搖搖頭,歎道:“目下我也不太明白,你看看幾個受傷的夥計,能不能趕車,死去的暫時把他們理起,做個記號,送完這趟鏢,再設法來運他們屍體……”
語聲一頓,接造:“四成,你去看看大豪怎麼樣了,解開他穴道,要他不要掙紮,囑咐夥計們不許把今日的事情泄漏出去,整修車輛立時上路。”
楊四成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李玉龍、於俊雖未得方振遠的吩咐,他卻自動的幫助楊四成檢查那些趟子手的傷勢,替他們推穴活血,重新包紮傷勢,方振遠讓出了自己蓬車,把幾個重傷者放入車中。
好在拉車的健馬,隻有兩匹受傷,李玉龍和於俊,讓出了坐馬,改拉篷車。
張大豪和楊四成,就道旁不遠處,挖了幾座大坑,理好了屍體,砍了一棵小樹,削成木牌,用刀子刻了記號,插入墓前。
方振遠雖然沒有動手,但卻一直站在雪地上看著,直待馬兒上套,才低聲說道:“上路吧!”
李玉龍權代車夫,坐在第一輛篷車前,一場長鞭,健馬起步,向前行去。
張大豪、楊四成也讓出了坐騎,給輕傷的趟子手代步。
方振遠眼看一切就緒,蓬車起行,才走到劉大人蓬蓬前麵,輕輕咳了一聲,道:“劉大人……”
劉大人一掀車簾,接著:“方副總鏢頭,上來吧!咱們聊聊。”
方振遠心中也正有許多不解之處,希望能問個明白,劉大人這一讓,打蛇隨棍上,一舉步跨上了篷車內。
這輛蓬車內,原來隻有劉大人和一個書童,這時,那書童又到第四輛篷車中去,車中隻坐著劉大人一個人。
方振遠捧著白緞子包袱,遞給劉大人,道:“唉!這一次方某人栽到了家,也連累了你劉大人,方某心中極為抱歉。”
劉大人接過包袱,淡淡一笑,道:“你們已經盡了力,我們人財無損,受了一點虛驚,算不得什麼,貴局中卻傷亡不小,這一點,我也該表示一下,我想死難的,送你們家屬一百兩銀子,傷的五十兩,到了開封府,我就付現。”
方振遠隻覺臉上一熱,尷尬一笑,道:“大人言重了,虎威鏢局保護不周,使大人和夫人受驚,我們已感到極為不安,哪裏還敢再受厚賜,至於死難者和受傷的夥計,局子裏都定有撫恤的辦法,我們吃的賣命飯,死傷的事,平常得很,這個實不敢再勞你劉大人破費……”
輕輕歎息一聲,接道:“再說,今天方某和幾個鏢師能夠不死,也全仗大人的蔭護……”
劉大人呆了一呆,道:“仗我蔭護……”
微微一笑道:“久聞貴局中,鏢師眾多,人材濟濟,你們江湖上追鏢複仇,手段的殘酷,勝過官府,想是他們心有所懼,才中途改變心意,交還原物。”
方振遠征了一怔,暗道:這位劉大人倒是真人不肯露像,南天三煞,明明是在劉姑娘的車中瞧到了驚異之事,才改變心意,交還原物,他竟然推到我們鏢局子來。
心中念頭轉動,口裏問道:“大人當真是不懂武功嗎?”
劉大人道:“武功之事,我是一竅不通。”
方振遠道:“令媛呢?”
劉大人臉色一整,道:“小女雖然隨我轉官上任,走了不少地方,但她不是乘車,就是坐轎,抽荊家教甚嚴,平日裏難得離開內宅一步,別說武功了,讀得一點詩書,還是拙荊親自教她,此事萬無可能了。”
方振遠看他神色鄭重,不像虛假,心中暗道:他說的倒也不錯,想那劉姑娘不過是十幾歲的丫頭,就算她學過武功,也不會在江湖上行走,南天三煞隻啟車簾,未見出手,劉姑娘即使真是身負絕技的高人,但她既未在江湖立威,又未在武林揚名,也不致使南三煞一見之下,嚇的還鏢退走,這中間,究竟何故?倒是叫人想它不透了。
但他究竟是老江湖,略一沉思,道:“大人可曾和武林人物有過交往嗎?
劉大人搖搖頭,道:“沒有交往,但我昔年曾在知府,處決了兩名江洋大盜,今日這些人,攔路行凶,也許和昔年那段公案有關。”
方振遠道:“那是什麼時間。”
劉大人道:“十幾年以前的事了。”
方振遠眼看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心中甚是不服,付道:“我不信我幾十年江湖曆練,竟然從你口中關不出一點眉目。”
當下話題一轉,道:“大人,方某有幾句不當這言請教,如有不妥之處,還望大人海涵。”
劉大人道:“好!你說吧!”
方振遠望望劉大人身側的白色包袱,道:“這白包袱中,包的何物?”
劉大人一皺眉道:“他們打開瞧過,你方副總鏢頭真沒有瞧到嗎?”
方振遠道:“在下瞧過了,怎會再問?但在下可以斷言,這包袱之內,決非珠寶之類的貴重物品,大人為官清正,財物不豐,能引起南天三煞這等高手幼鏢,事情實有些異乎尋常。”
劉大人微微一笑,道:“方副總鏢頭,可是對包袱中收藏之物,有些懷疑嗎?”
方振遠道:“懷疑倒是不敢,方苛隻是想了然內情,也許這包袱之物,和江湖人物有關?”
劉大人很有氣度,沉吟片刻,道:“那麼,你就打開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