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葫蘆島”,要說“山海關”這邊……
若從“九回穀”方向說來,是出了“山海關”十來裏遠,換句話說,此地乃是關內!在不屬通馳大道的山區小路上,飛馳著兩條剛健婀娜人影!
被形容為剛健的,是“妙姹分剛”蕭克英。
由於秦文玉急於趕赴“嘮山”,必須飛速奔馳,又不願在陽關大這上,過份驚世駭俗,她們遂盡量利用偏僻山間小路。在“山海關外”無事,進了“山海關”後,反倒立生禍變!
秦文玉飛馳之間,突然停了腳步,把兩道秋水眼神,盯在一片危峙路左的削壁以上。蕭克英也刹住飛馳之勢,用鼻連嗅幾嗅,詫聲說道:“咦,好重的血腥氣息,究竟是誰人在此作孽?”秦文平伸手指著那片高約二三十丈的削壁,說道:“血腥之氣,似乎是來自壁後?”蕭克英道:“玉姊,我們要不要上去看看?”
秦文玉道:“當然應該看看,血腥既重,傷人必多,倘若可挽劫數,我們何妨本諸俠義襟懷,救上幾個!”
語音才畢,身形已騰,一拔數丈的,電疾撲向壁項。
蕭克英當然隨同秦文玉一齊動作,但上到壁項,向下一看,兩人的四道秀眉,不禁深深皺結!
原來壁後是一片山坡石地,坡下有泓山潭,風縈波麵,雪束山腰,景色頗為幽秀!
但所謂“幽秀”,是在平時,如今這“幽秀”二字,應該為“淒慘”所代!
山坡石地上,至少有十三四具人屍,有的裂腦,有的開膛,鮮血順波下瀉,直注潭中,弄得碧綠清波,竟成一片腥赤!
從那些人屍的衣著來看,全是武林人物,有的屍旁,還遺留了非具相當功力無法施展的外門奇異兵刃。
秦文玉歎道:“好淒慘啊!不知是什麼惡煞凶星?下了這等毒手……”
蕭克英指著一個手中猶握有半柄“五行輪”的灰衣漢子,向秦文玉叫道:“玉姐你看,那灰衣漢子的手足還有點微微抽搐,好像未曾死呢?”
秦文玉隨著蕭克英手指,目光一注,便飄身往壁下縱落。她如此動作之意,是想從那灰衣人的口中,問出究竟何人,造此慘重殺孽?誰知事不湊巧,那灰衣人被斷一腿,失血太多,加上胸前又挨了一掌,髒腑重傷,竟在秦文玉與蕭克英趕到時,絕氣死去。
秦文玉眉頭深皺,細察屍體,共有一十三具,業已無一活口!
蕭克英於察看之際,有所發現地,失聲說道:“玉姐,這行凶人不單內力奇強,一掌碎人髒腑的,所用兵刃更既極沉重,又既鋒利,我還猜不出究竟是件什麼東西呢?”
秦文玉又複注目有頃,並向麵前潭水,左側森林,以及右側,身後削壁,略一打量,便真氣微提,發出鳳鳴長嘯!
蕭克英道:“玉姐發嘯則甚?莫非認為行凶人還在近處,想要把他引來?”
秦文玉嘯聲一收,指著流汙潭水的血漬說道:“血尚未幹,人何能遠?而如此凶殘之人,也多半不能容忍他人所作的任何挑釁,我遂凝氣發嘯,試一試看?”
話才至此,便把語音頓住,目中寒芒如電,凝注左側森林。因為左側林中,有個黃衣飄拂之人,緩步走出。
黃衣在飄,長發也在飄,這人居然是個女子。
不單是女子,身材也特別高大,幾遠六尺,約莫與以“妙姹金剛”美號,馳譽江湖的蕭克英,互相彷佛!
秦文玉看見,使口中輕“咦”一聲,向蕭克英笑道:“蕭大妹,世間事真是無獨有偶,想不到當世武林中,除你以外,置另外有位紅粉金剛……”
蕭克英嫣然笑笑道:“此事真有趣,常言道‘物以類聚’,人也何不如此,我想和對方好好交個朋友!”
黃衣人漸走漸近,秦文玉又向對方細一注目,搖頭說道:“蕭大妹錯了,這朋友不太好交,因為你人雖高大,相卻靈秀,臉上是一團正氣,這位身材與你彷佛的紅粉金剛,氣質與你卻大不相同的,她臉上一團凶暴戾氣,你們似屬‘冰炭毀容’,絕非‘物以類聚’!”
蕭克英起初還有點不以秦文玉所說為然,但聽了那黃衣女子,走到麵前,所說的第一句話之後便自眉頭暗蹙!
那黃衣女子是走到距離她們七八尺處,止步站定。
秦文玉身材貌相,風韻神情,美得像九天仙子,武林已臻一流,又有“巾幗之雄”那大名頭,卻毫未引得那黃衣女子注意,她隻向蕭克英上下略一打量,便冷冷問道:“你這娃兒,為什麼要長得這般高大?……”
這是句相當無理,也相當無禮之言,令人頗難對答。
但蕭克英卻嫣然一笑,緩緩答道:“假如隻有你一人身材高大,豈不太以寂寞了麼?”那人又道:“你這女娃兒,還不討厭,隻要乖些,或許可以不死。”
秦文玉突以“蟻語傳聲”功力,向蕭克英耳邊說道:“蕭大妹,你問問她,那一十三具人屍,是不是她所殺,用的是什麼兵刃?”
蕭克英聞得耳邊密語,立即手指坡上屍體,向黃衣女子問道:“這些武林人物,他們都是死在你的手裏?”
黃衣女子從鼻中“哼”了一聲,神色傲然答道:“這些東西,有眼無珠,不識抬舉,難道還不該死嗎?”
蕭克英故意作出不大相信的神情,略-昨舌問道:“你身上似乎沒帶兵刃,試問又怎能殺死這許多人呢?”
黃衣女子道:“殺這般酒囊飯袋,那裏還用得著什麼兵刃?……”
頓住語音,右手一拳擂處,身邊一塊巨石,裂為無數碎塊!
然後左手一伸,食、中、無名三指指尖,由卷而展的,現出三枚長幾兩寸的指甲,微一劃勁,一株杯口粗細的青竹,便被生生劃斷,應手而折!
黃衣女子似乎有點藉此示威地,向蕭克英,秦文玉目光一掃,傲然說道:“看見了麼?他們就是在我的‘巨靈金剛拳’,和‘生死奪魂甲’下,有的裂腦,有的開膛!”
說至此處,又對蕭克英細看幾眼,揚眉問道:“我是‘奪命女太歲’,凡屬對我稍有拂逆不敬之人,統統難逃一死!但對你,似乎有緣,你願不願意躲過這場劫數?”
蕭克英笑道:“聽你這‘願不願意’之言,似乎還附有條件?”
黃衣女子道:“當然有條件,我想收你作我徒弟……”
蕭克英氣得想跳,也氣得想笑,因為她身體雖甚高大,但性情卻頗溫和,仍帶著滿麵有氣笑容向黃衣女子說道:“多謝,多謝,多謝你這等高人,居然看得起我……”
黃衣女子搖手接道:“事情還未定呢,你此刻不必稱謝,因作我徒弟並不容易,要先吃些非有堅強意誌之人,無法忍受的極大痛苦!”
蕭克英好奇性的問道:“是什麼絕大痛苦?請你說來聽聽,常言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嘛!”
黃衣女子正色沉聲,絲毫不像是在開甚玩笑地,緩緩說道:“我要把你的左右雙腿的腿骨,各先鋸掉兩寸,再用靈藥接合……”
蕭克英嚇了一跳道:“你為什麼要踞我的腿兒?”秦文玉一向都不會出聲說話,如今卻接口笑道:“這道理極簡單,因為她不顧意再有別人和她長得一般高大!”
黃衣女子“呀”了一聲,目注秦文玉,詫然說道:“你這女子,怎麼這樣聰明,竟知道……”
秦文玉不等她再往下說,便自微微一笑,接道:“因為我見你氣量極狹,又要把我蕭大妹的腿骨鋸掉兩寸,便猜出你這‘奪命女太歲’,定是不願意再有別的女人,與你長得一般高大!”
黃衣女子道:“你猜對了……”
一語方出,秦文玉突然妙目中精芒微閃,看著對方,緩緩地說道:“女太歲,你剛才是用食、中、無名三指的指甲,劃斷巨大青竹!”
黃衣女子冷然接口道:“你說得不錯,難道你還懷疑這是障眼功夫,我會先行暗暗把那根青竹鋸斷嗎?”
秦文玉笑道:“我不是懷疑你功夫不實,而是隻想看看你另外的一枚手指,也就是左手小指的指甲吧……”
黃衣女子神色微閃道:“你要看我左手小指的指甲則甚?”秦文玉笑道:“我認為你左手小指的指甲與食、中、無名三指不同,不是‘角質肉甲’,是忍痛將肉甲拔去,換裝了一片可以卷舒的精煉軟鋼,而道軟鋼之上可能還鋪有一鉤新月,或一枚孤星圖樣。”黃衣女子臉色大變道:“你……你怎麼知道這種當世無幾人知的高度秘密?”
秦文玉笑道:“如今是我在問你,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孤星’?還是‘寒月’?”
,黃衣女子把臉色一正,目閃神光,朗聲答道:“我是‘孤星’……”
說話中,左手一伸,果然又從小指尖上,舒展出一枚色澤、形式與真甲無異的薄薄指甲,但甲上卻鐫有一枚五角形的小小白色孤星。
秦文玉看得兩道秀眉,方自微微一挑,黃衣女子道:“既識‘孤星’,難道你是‘寒月’?”
秦文玉失笑過:“我若是‘寒月’,怎會不直接指出你是‘孤星’呢?不過因緣巧合,偶然聽得有人說起過‘孤星’與‘寒月’之事而已。”
黃衣女子道:“告訴你此事之人,定然就是‘寒月’……”
秦文玉不置是否地,向黃衣女子嫣然笑道:“你是否想要見他?”
黃衣女子尖聲叫道:“當然,當然我要見他,我天涯浪跡,指鐫‘孤星’,為的卻是什麼?”。
秦文玉道:“姑娘留名……”
黃衣女子一怔道:“要我留名則甚?難道你能使我和‘寒月’見麵?”
秦文玉點頭笑道:“不錯,我把姑娘的名號轉告,那人或許會與姑娘相見,但話兒應先說明,他究竟是否‘寒月’?
我可不敢確定!”
黃衣女子道:“不要緊,隻要見著他,便一定可以問出‘寒月’下落……”
語音一頓,正色問秦文玉道:“麻煩你代為轉告,就說‘奪命女太歲’丘琳,攜有‘孤星’,想麵見‘寒月’,一了雙方夙願!”
秦文玉笑道:“好,丘姑娘於今夜三更,仍在此處聽信如何?”
丘琳一驚道:“向你說那‘寒月孤星’故事之人,難道此人就在近處?”
秦文玉道;“不錯,離此約莫三五十裏而已……”
丘琳的嘴皮方動,秦文玉已向她搖手含笑說道:“丘姑娘今夜三更來此,多半可如願,此時卻不必問,你便問我,我也不說……”
丘琳無可奈何,對秦文玉仔細盯了兩眼,皺眉說道:“你也留名!”
秦文玉先為蕭克英引介道:“這是我蕭克英大妹,她在武林中有個美號,叫‘妙姹金剛’!”
丘琳點頭道:“好,這‘妙姹金剛’外號,比我的‘奪命女太歲’,聽來嫵媚多了!”
秦文玉又道:“我叫秦文玉……”
這“秦文玉”三字才出,丘琳便失聲接道:“你是‘巾幗之雄’?……”
秦文玉笑道:“不敢當,這是江湖好事者之稱,既易招致嫉妒,字麵也毫不嫵媚!”
丘琳目注秦文玉道:“秦姑娘,你今夜三更,能不能也來此處?……”秦文天道:“我來則甚?我對‘寒月孤星’之事,不感興趣……”
丘琳笑道:“但我對你的‘巾幗英雄’外號,卻蠻有興趣,假如今夜三更月朗星沉,自不必說若是星明月隱,丘琳還想得隴望蜀!”
秦文玉秀眉深蹙,想了一想,對丘琳點頭道:“好,我盡量趕來,但因另有要事,可能會到得稍晚一點!”
丘琳笑道:“不要緊,你便來得極早,我也不會先行和你動手,因為‘爭奪巾幗之雄’與‘星月爭明之戰’,仍以後者較為重要,是我丘琳的生平第一大願!”
這位“奪命太歲”說至此處,突又傲氣十足地,挑眉說道:“我有充份信心,可以在一個更次之內,擺平‘寒月’獨朗‘孤星’,故而你既代他與我,訂約三更,你自己於四更趕到,便差不多了!”
話完,肩頭一扭,便以一種極罕見的矯捷神奇身法,便飄然飛出數丈去,馳向她來路的左側森林之內!
秦文玉沒有動,也沒有說話,隻是目送丘琳背影,臉上一片凝重之色,雙眉也微微愁皺!
蕭克英的心中,早就憋得難過,忍不住低聲問道:“玉姊,丘琳口中所說的‘寒月’,難道當真就在近處?”
秦文玉的答話,簡單得隻有八個字兒,但卻頗出蕭克英的意料之外,她答的是:“寒月已杳,孤星獨朗!”
蕭克英聽得一呆,雙眉微蹙地,看著秦文玉,低聲問道:“玉姊,你這‘寒月已杳’之語,是不是說那位號稱‘寒月’之人,業……業……已逝去……”
秦文玉帶著滿臉感傷神色,向蕭克英點了點頭,緩緩答道:“蕭大妹猜得不錯,‘寒月’姊姊逝已多時。今日恰好是她解脫三周年之期,假若我不是遠出‘山海關’,定必去到‘天日山’中,在她墓前一奠的了。”
蕭克英皺皺眉道:“‘寒月’既逝,玉姊怎又代她與‘孤星’定約?這樣豈不使泉下芳魂,又有食諾背約之……”
話猶未了,她便自動住口。
因為蕭克英看見秦文玉正在作出一種奇異的舉措……
秦文玉是正在慢慢脫去外著長衣,露出裏麵的白緞緊身勁裝,這緊身勁裝的當胸部,卻以銀線妙手,繡出襯有微雲的“一鉤寒月”。
蕭克英又見她胸前,寬繡有“寒月”圖樣,正覺錯愕之間,秦文玉竟又取出一副一皮麵具,戴在頭上。
這副麵具,死眉死眼,毫不美麗,但戴上後,勿使秦文玉的模樣,完全改變,不再是落雁沉魚的天姿國色!
蕭克英恍然問道:“我明白了,玉姊是要代表‘寒月’赴約,於三更時分,與‘孤星’丘琳,在此一戰?”
秦文玉點點頭道:“蕭大妹隻消從我整日把‘寒月衣’穿在身上的一事之上,應該便可看出,我盼望今夜之會,已久達三年的了!”
蕭克英微一尋思,揚眉問道:“玉姊,你難道曾受‘寒月’恩惠?”
秦文玉道:“我初出道時,因江湖經驗不夠,遇過一樁大險厄,便為‘寒月’所救,雙方並結成最要好的姊妹,但‘寒月’姊姊因此一戰,以寡敵眾,受了極重內傷,醫藥無效,竟於三年前的今日去世,隻留下一句遺言,兩件遣物……”
蕭克英接口問道:“兩件遺物中,一件當然就是玉姊如今身上所穿的‘寒月’衣,另一件倒是什麼呢?”
秦文玉道:“另一件不是有形之物,是‘寒月’姊姊苦心精研,專克‘孤星’的‘寒月’三式而已,而她唯一遺言,也隻是‘代殲孤星’四字!”
蕭克英道:“‘寒月’與‘孤星’之間,究竟有什麼冰炭不容的深仇大怨?”
秦文玉苦笑道:“我因來不及問,故對雙方結仇經過,也說不上來,隻從‘寒月’姊姊口中,聽說過‘孤星’丘琳的形相特點而己,但卻可斷言,‘孤星’是邪,‘寒月’是正!”
蕭克英聽得深以為然的,向秦文玉連連頷首,含笑說道:“這話不錯,因為隻消從眼前遍地橫屍的情況看來,已可斷定‘孤星’是邪,則她所不放過的‘寒月’自然是正派人物!”
秦文玉歎道:“‘寒月’姐姐於彌留時,才略微對方形相,把這樁事兒托我,我正愁天涯莽莽難覓‘孤星’,誰知竟鬼使神差地,在‘寒月’姐姐三周年忌期之際,有此巧遇?”
蕭克英道:“鬼神之事,固然不可入迷,但也不可不信,因為冥冥之中,委實似有一種奇妙的定數……”
語音至此,略為一頓,妙目微揚,看著秦文玉,含笑叫道:“玉姐,照你所說聽來,你今夜必是獨了心願,不許我為助的了?……”
秦文玉道:“對,蕭大妹隻許躲在一旁,悄悄偷看熱鬧,不許出頭,你若乖乖聽話,殲卻‘孤星’之後,我便把‘寒月三式’傳你!”
蕭克英大喜道:“多謝,多謝,可以意料得到的,這‘寒月三式’定必神妙異常!”
秦文玉道:“這三式絕學,是我‘寒月’姐姐,精心研製,自然神妙無方,但卻嫌威力太強,戾氣稍重,蕭大妹學會後,恐怕要稍加改良,才是正宗絕藝!”
蕭克英笑道:“好,玉姐和‘孤星’動手之際,我就悄悄偷記,則在你傳授時,就便可事半功倍的了!”
秦文玉道:“蕭大妹記住,在我雙手當胸,加捧圓月之際,便是‘寒月三式’的起手第一式‘月朗中天’,跟著是‘月華如水’,‘月明星稀’,尤其最後一招,威力最淩厲,變化也極詭異繁複,蕭大妹縱然姿質穎悟,也得好好費點心呢!”
蕭克英目光四掃,先是注意森林,最後才指著左側一峭壁,含笑說道:“玉姐請看,那片峭壁的離地丈許之處,有個小小洞穴,似乎是個隨身觀戰絕好所在。”
秦文玉看了一眼,點頭道:“好,我和丘琳動手之時,便設法盡量靠近山洞,這好讓你看得仔細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