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延昭的一張俊臉,越脹越紅,覺得接又不是,不接又不是……
玉嬌娃秀眉忽蹙,幽幽一歎,搖了搖頭說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柳大俠身遊險惡江湖之中,慎重一些,原是對的,隻怪我太……太熱心,有……有點太冒昧了!”
說到後來,語音已顯含悲抑,那支遞藥素手,也慢慢縮了回去。
手縮不及數寸,掌中朱紅蠟丸,已被柳延昭伸手奪了過去!玉嬌娃似出意外地,驚“咦”一聲,目注柳延昭說道:“柳大俠,你……你這是……”
一句話尚未說完,柳延昭已捏碎朱紅蠟丸,把殼內藥丸,毫不遲疑地,吞服下喉!玉嬌娃急叫道:“柳大俠,‘乾坤聖手四海遊龍’藝精文武,學究天人,你不會不懂得藥性,請你先看看是否解毒聖藥,然後再加服,在這陰惡江湖中,真所謂‘逢人隻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
話方至此,柳延昭已把那粒丹藥服下,含笑說道:“玉姑娘,慢說你看得出這是粒極好靈丹,‘便當真是粒穿腸毒藥,我也……”
玉嬌娃不等他話完,便風情萬種的,嫣然一笑接道:“我和柳大俠素無嫌隙,決沒有任何理由會拿什麼穿腸毒藥來害你……”
語音至此略頓,站起嬌軀,向柳延昭含笑說道:“柳大俠請在此靜坐用功,運氣流傳周身,使藥力加速發揮,我去整頓一點可口酒菜,略為款待嘉賓!”
柳延昭本不想在此再多勾留,但新承玉嬌娃贈藥之德,又怎好意思板起麵孔,來個說走就走?玉嬌娃太以玲瓏易透,仿佛懂人心意,與柳延昭目光一接,便微笑說道:“柳大俠不必客氣,我對你久仰俠名,遂思交結,但知你奇毒既解,急於回轉‘金剛寨’報訊,使簫克英和孟焦兩位盟弟放心,故而也未邀你人洞釵留,就在這鬆下石上,幾杯水酒,片刻清淡,彼此便雲散東西,再圖江湖後會的了!”
她話兒說得太以漂亮,使柳延昭推無可推,隻得抱拳笑道:“多謝,多謝,但請玉姑娘不要過份費心……”
玉嬌娃笑道:“柳大俠請用功吧,大概片刻之後,便可知道這解藥神效!”
話完,她柳腰款攏,邁動了春風俏步,走向洞府之內。
柳延昭如言靜坐提氣行功,流轉周身,果覺藥力到處,奇毒全祛,但峰上卻似乎多了一種懶洋洋的滋味!片刻之後,玉嬌娃端了一隻玉盤,從洞內走出。
盤中,是一把玉壺,兩隻玉杯,與四小碟精美酒菜。
她走出石前,向剛剛把一遍功行作罷的柳延昭含笑問道:“柳大俠,藥效如何?你隱藏在髒腑間接奇毒可曾全祛?”
杉蜒昭道:“多謝玉姑娘,奇毒已然全祛,但是身上似有一種懶洋洋的思眠感覺!”
玉嬌娃道:“不要緊,這是毒力新祛的自然現象,柳大俠隻要把我以七種妙藥合釀的‘回春甘露’飲上幾杯,包管便精神煥發,龍精虎猛!”
她一麵露笑發話,一麵已傾了一杯酒兒遞過。
柳延昭此時那裏還會對這玉嬌娃再存任何戒心!見那酒色淡綠,情香揖人,遂人口一嚐,失聲讚道:“好酒,好酒,想不到這‘回春甘露’,竟比‘金剛倒’的風味更美!”
玉嬌娃笑道:“好處多呢,柳大俠要慢慢品嚐,才識滋味,這‘回春甘露’的別名,恰好與‘金剛倒’相反,叫做‘金剛不倒’!”
柳延昭問道:“‘金剛不倒’?是不是這‘回春甘露’的酒性溫和,使人百杯不醉?”
玉嬌娃銀牙微咬下唇,皺眉微揚,“噗哧”一聲笑道:“百杯?任何鐵錚錚的漢子,最多三杯……”
說至此處,她忽然頓住話頭,一麵執壺向柳延昭杯中添酒,一麵笑迎人地,緩緩說道:“柳兄,我們這風萍偶合,也算前緣,你有沒有什麼事兒,需要小妹為你服務效勞呢?……”
稱呼換了,由“柳大俠”轉成“柳兄”,並自稱“小妹”,目光更柔情似水地,向柳延昭含笑舉杯。
柳延昭一來因解毒靈藥,毫無差錯,二來胸襟素豪,遂未曾注意到玉嬌娃的眉梢眼角,時露春情,言語間,也每每隱含別意……。見她舉杯敬酒,柳延昭便毫不考慮的,把第二杯“回春甘露”,一頃而幹!並由於玉嬌娃問起有無需要她服務效勞這處,柳延昭的腦海中,遂浮現一首七絕詩兒:那就是“醉酡道幹”留在“金剛寨”酒庫中的:“七煞尊天啟重憂,醉醉邋遢未能休,多年賓主殷勤意,留贈朱紅舊酒籌!”
這時,恰好玉嬌娃在深注秋波,滿臉含笑地在替他斟上第三杯“回春甘露”!柳延昭想起玉嬌娃曾自房屋對當世武林的有名人物,和各種大事,幾乎無所不知,遂揚眉問道:“玉姑娘,你知不知道所謂‘七煞,都是些什麼人物?”
這句千方百計兒,問得玉嬌娃幾乎中斷了為柳延昭斟酒之舉,麵帶驚容地,看著他失聲問道:“‘七煞’?柳兄你問起‘七煞’則甚?你對‘七煞’之中,聽過,或是認識幾‘煞’?”
柳延昭赧然道:“我遊俠未久,見聞甚陋,連一煞之名都未曾聽過,當然更談不到什麼認識,才向玉姑娘請教。”
玉嬌娃“哦”了一聲,神色頓弛地,嬌笑說道:“柳兄,你問對了,對於所謂‘七煞’,我可說知之甚詳,來來來,我們一麵慢慢品嚐這‘回春甘露’,一麵續說‘七煞’!”
柳延昭聽得玉嬌娃竟能細說“七煞”,心中大喜,又舉杯飲了一口。
玉嬌娃秋波轉處,瞟了柳延昭一眼,嬌笑說道:“所謂‘七煞’,可以用七個字作為代表,就是‘酒、色、財、氣、天、地、人’。”
柳延昭為之一怔,目光抬處,與玉嬌娃柔情似水的眼波一觸,突然覺得有點臉上發熱,心中發慌,仿佛不太自在。
他趕緊一麵收懾心神,一麵向玉嬌娃詫聲問道:“什麼叫‘酒、色、財、氣、天、地、人’?玉姑娘能否明白指教,請說得詳細一些,他們是不是七位與‘尊天會’同樣凱覦武林霸業的蓋世魔頭?”
玉嬌娃笑道:“說他們是七身具絕藝的蓋世魔頭,倒無不可,但其中有些人卻獨善其身,自得其樂,似乎對武林霸業,沒有多大興趣!”
柳延昭道:“玉姑娘可否把所謂‘七煞’,一一賜告?……”
玉嬌娃先是點了點頭,忽又眼波流動地,看著柳延昭笑道:“柳兄,你既對‘七煞’,毫無所悉,卻怎會知道‘七煞’之名?”
柳延昭因想向玉嬌娃請教,遂隻得把那首“七煞尊天啟重憂,醉酡邋遢未能休……”的詩兒,向她背育一遍。
玉嬌娃聽得妙目精神精芒連閃,揚眉嬌笑說道:“妙極,妙極,原來‘醉酡道士’與‘邋遢和尚’,不甘寂莫,又入江湖,這一來,加上企圖染指武林霸業的‘尊天會’,‘翻天七煞’兄妹,可真夠熱鬧的了!”
柳延昭聽了“兄妹”二字,又向玉嬌娃問道:“玉姑娘,所謂‘翻天七煞’之中,還有女的存在麼?”
玉嬌娃又向柳延昭舉杯敬酒,並嫣然一笑說道:“何止有女的,‘翻天七煞’中,有一位紅妝怪客,和一位絕代嬌娃,柳兄且進飲‘回春甘露’,聽我細說。”
柳延昭平日酒量甚好,今日卻覺得仿佛略有酒意,遂舉杯淺淺呷了一口,目注玉嬌娃道:“玉姑娘,何謂‘酒煞’?”
玉嬌娃一笑道:“‘酒煞’複姓東方,單名一個‘白’字,外號人稱‘金杯追魂’……”。
柳延昭接口道:“‘金杯追魂’?這個外號好怪……”
玉嬌娃搖頭道:“一點不怪,因為東方白所用的獨門兵刃,便是一大三小,四隻金杯,他平日用那‘大杯’飲酒,約莫十巨觥後,便夢人酒泉,與劉伶、阮籍,暢飲流連,不知東方既白!”
柳延昭皺眉道:“好酒之人,天下極多,東方何以稱‘煞’?莫非這位‘金杯追魂’的心性殘忍,下手太黑?”
玉嬌娃笑道:“這‘金杯追魂’東方白在未飲酒前,隻是性暴,高傲,手下不黑,開始飲酒之後,更暴性立斂,變得和善異常,但隻消飲滿第七金杯,雙目中便布滿紅絲,成為無可理喻的凶神惡煞!”
柳延昭笑道:“這樣說來,最好使那東方經常飲酒,隻是微醺,或在飲到第七杯前,已告醉倒!”
玉嬌娃道:“談何容易?東方白酒量極豪,不喝到第十杯,決不會醉,但到了第七杯上,人已發狂,故而,他每次都是在發狂後便殺人發泄,然後再補飲三杯,酩酊大醉!”
柳延昭道:“他那隻能當兵刃的‘巨大金杯’,可以容酒多少?”
玉嬌娃略一尋思答道:“似乎足可容酒五斤!柳延昭自鼻中“哼”了一聲,劍眉雙揚說道:“若有機緣,我倒可以為這‘金杯追魂’東方白引介一位飲酒對手,和極烈佳釀,或許可以使他在七杯未滿便既醉倒!”
玉嬌娃失笑道:“果真如此,那倒是件妙事,因為‘金杯追魂’東方白,自封‘喝遍乾坤無敵手’,曾當眾宣言,隻要有人能以酒量勝他,他便立即摔碎金杯,戒酒循世!”
柳延昭道:“好,‘酒煞’已知,‘色’……”
“色”字才出,柳延昭便眉頭微蹙,截口不涪。,因為他忽然想起,若談“色煞”,必有無限春光,言辭中難免旖旎,玉嬌娃會不會有所礙難,說不出口?他語音方頓,玉嬌娃竟似和他心意微通地,含笑道:“柳兄,我們暫時跳越一下,把這‘色煞’移去末尾再說如何?”
柳延昭頷首說道:“次序無關,玉姑娘請隨意斟酌,若有礙難之處,便不說也罷!”
玉嬌娃舉杯屬客,風情萬種地,“吃吃”嬌笑說道:“說,我一定說,但到了末後,我也許換個花樣,向柳兄貢獻一種別具妙趣的新奇陳述方式?……”。柳延昭被對方那種美得誘人的成熟風致所醉,突覺心中一蕩,有點把持不住……
他趕緊猛轉話頭,目注長天,深深吸了一口清氣道:“請教‘財煞’?”
玉嬌娃仿佛若有深意地,向柳延昭胸腹間瞟了一眼,含笑答道:“所謂‘財煞’,是位紅妝怪客,她叫‘吝嗇夫人’錢太真!”
柳延昭訝道:“這外號又怪,怎麼叫‘吝嗇夫人’?……”
一語未畢,恍然笑道:“哦,我明白了,她的名號,互有關聯,把錢看得太真,自然是‘吝嗇’,而性愛揮霍,不知‘吝嗇’之人,也往往不能成為財閥巨富!”
玉嬌娃笑道:“柳兄,錢太真擁有的財富真堪敵國,但你大概猜測不出她會‘吝嗇’到什麼地步?……”
柳延昭搖頭道:“這倒難猜,一般所謂‘吝嗇’,不過是避免請客,不肯花錢而已,像錢太真既富堪敵國,但不會‘吝嗇’到節衣縮食地步?……”
玉嬌娃“哼”了一聲,以一種不屑神色說道:“豈止節衣縮食,連她丈夫都被她‘吝嗇’得隻有色欲支出,沒有滋補收入地,活活癆疾而死!”
柳延昭避免談到色情方麵,劍眉微皺問道:“她自己呢?”
玉嬌娃道:“這位‘吝嗇夫人’錢太真自己經常也衣不遮體,食不療饑,餓得花容月貌,消失無存,變成皮包骨頭的癆病鬼了!”
柳延昭道:“這樣說來,那‘吝嗇夫人’錢太真,縱然擁具敵國財富,又有什麼用處?”
玉嬌娃嘴解微披道:“柳兄話雖不錯,但錢太真愛財成癖,見錢必扣,隻一聽得有什奇珍寶出世,更必千方百計,爭取到手,絕對不能放過,她生來唯一享受,便是每月一次,要到她那秘密寶庫之中,摩挲無數金銀,並躺在翠枕玉床上,酣睡一覺!”
柳延昭搖頭道:“奇人奇事,柳延昭聞所未聞,可謂大開耳界!”
玉嬌娃舉杯笑道:“柳兄,飲酒。”
柳延昭因今日心中似乎對玉嬌娃的天人姿色,時起意馬心猿之念,遂不敢多飲,隻舉起杯兒,輕輕沾唇喝了少許。
如今,他這第三杯“回春甘露”,約莫還有一半光景。
柳延昭心想玉嬌娃強行勸酒,自己不忍過拂其意,遂趕緊搶先說道:“玉姑娘請說下去,那位‘氣煞’,又是何人?”
玉嬌娃瞟他一眼,梨渦雙現地,嫣然嬌笑說道:“所謂‘氣煞’,姓廉,名不和,外號人稱‘霹靂火’……”’柳延昭笑道:“七國爭雄的趙將廉頗,用兵雖精,已嫌傲暴,有失和緩從容之道,這位廉不和定然號如其人,是個‘霹靂火’的性格?”
玉嬌娃頷首道:“顧名思義,理所當然,廉不和睚眥必報,性暴無倫,受不得絲毫刺激,但他一根‘霹靂棒’,和獨門‘龍爪’,倒確是絕學,放眼武林,罕逢敵手!”
柳延昭不等玉嬌娃勸酒,先舉杯淺啜,含笑問道:“天煞’如何?”
玉嬌娃道:“這‘天煞’二字,聽來雖高,其實在‘七煞’之中,最為尋常,隻因他名號中各有一個‘天’字,拉來湊滿‘酒色財氣天地人’之數而已。他姓沙名天行,號稱‘天台野叟’!”
柳延昭道:“‘天煞’是‘天台野叟’沙天行,‘地煞’又是何人?”
玉嬌娃笑道:“這‘地煞比較特別,他對武學之道,隻是一知半解,但對各種地形地物的運用,尤其奇門陣法變化,卻太以高明,他所居‘燕山璿璣穀’中,若不主動迎客,誰也走不進去!……”
柳延昭聽至此處,劍眉微揚,含笑問道:“他既住在‘燕山璿璣穀’,則這位‘地煞’,莫非號稱‘璿璣先生’?”
玉嬌娃飄送過一瞥迷人巧笑,秋波如水,點頭說道:“柳兄猜得差不太多,‘地煞’叫做‘璿璣狂士’公孫智!”
柳延昭歎道:“非暴即狂,看來這‘七煞,均不好惹,難怪那位‘醉酡道士’,有‘七煞尊天啟重憂’之句……”
玉嬌娃道:“‘七煞’之中,要講‘難惹’,恐怕首推‘人煞’!”
柳延昭“哦”了一聲,看看玉嬌娃,點頭說道:“我確實有這種感覺,因‘人煞’二字,聽上去便有些陰森森的感覺,此人定必狂暴陰損……”
話方至此,玉嬌娃便截斷了他的話頭,嬌笑說道:“柳兄,這回你卻僅猜對一半,‘人煞’在‘狂暴陰損’四字中,隻占二字,他雖極陰極損,但一點不狂,一點不暴,看上去是那麼和藹可親,那麼易於相處,又那麼瀟灑漂亮……”
柳延昭歎道:“玉姑娘,就憑你這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兒,便勾畫出了一個極可怖的輪廓,他她甚名誰?是就叫‘人煞’?還是另有外號?”’玉嬌娃道:“‘人煞’姓萬名心玄,號‘笑麵人屠’,又稱‘瀟灑殺手’。”
柳延昭把所聞名號,記述一遍,揚眉說道:“‘金懷追魂’東方白是‘酒煞’,‘吝嗇夫人’錢太真是‘財煞’,‘霹靂火’廉不和是‘氣煞’,‘天台野搜’沙天行,‘璿璣狂士’公孫智和‘笑麵人屠瀟灑殺手’萬心玄,是‘天、地、人”三煞,如今隻剩下一個‘色煞’名號,要請玉姑娘指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