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名師高徒(1 / 3)

唐霜君見少年柳英奇轉身欲去,呆了呆,忙上前道:“柳兄請回,我們再商量一下可好?”

柳英奇轉過身來,冷冷笑道:“事到如此地步,還有什麼好商量的!”

唐霜君低頭思忖道:“既如此,柳兄請將尊址留下,日後我好趕去向尊師請罪,如何?”

柳英奇抬目向她看了一眼,歎道:“姑娘你誤會了,我並不是憂慮這個,唉,老實對姑娘說吧,這魔頭對我師徒銜恨入骨,如今逃出來,隻怕我……”

說著,臉色微微一紅,向著二女抱了一下拳,苦笑了笑,轉身又走。

他方自一抬足,就聞得一聲:“站住!”

柳英奇俊眉微皺,慢慢轉過身來,他已猜出必是冷劍鐵小娥,此女真正是如同她那個外號,連說話的聲音都是冷的!

可是,不知怎麼,柳英奇自第一眼開始,就對此女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他並且體會得出,這姑娘冷漠的外表之內,實藏有一顆俠義熱誠的內心!

再者,鐵小娥那種清奇慧秀的麵貌,任何人隻要看上一眼,也能心跳半天,她不大愛說話,但是每一句話,都含有相當的分量。

柳英奇轉回身來,訥訥道:“姑娘你還有什麼事麼?”

鐵小娥蛾眉輕蹙,道:“你現在去哪裏?”

柳英奇怔道:“回去複命!”

鐵小娥冷笑道:“聽你口氣,那雷三多分明是與你師徒有不共戴天之仇,你難道不怕他途中找你算帳?”

柳英奇頓時一呆,遂便冷笑道:“事到如今,也說不得隻好與他一拚了!”

鐵小娥一雙光芒閃爍的眸子,在他身上轉了轉,鼻中微微哼了一聲,道:“大丈夫死有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你這麼死,太不值了!”

柳英奇不由一呆,看著鐵小娥道:“姑娘你怎知我必死呢?”

鐵小娥冷笑道:“我雖不知雷三多武功如何,可是卻聽說過他不少故事,你的功夫比起他來,是差多了!”

柳英奇劍眉一挑,然而當他目光與鐵小娥目光一接觸,卻禁不住銳氣全消,不知怎麼,鐵小娥那種冰寒的氣質,令人望而生敬,對於如此一個王潔冰清的姑娘,他似乎永遠不敢惡語相加。

柳英奇絕非好色之人,可是每當他注視這個姑娘之時,都會止不住心跳加劇。

當時,他把頭轉向一邊,道:“這幾年來,敢輕視我柳英奇武功的,姑娘還是第一個人……”

鐵小娥道:“我隻是由方才你的幾招劍術中窺得的,以你劍術功夫而論,你還要注意‘貼’字一訣!”

柳英奇俊麵一紅,道:“方才我不過隨便地出手,井未留心,我如把直劈改為側攻,隻怕姑娘你那口短劍,未見得就能鎖住我的劍身!”

鐵小娥露出兩排玉齒,微微一笑。

柳英奇又禁不住心神一震,這姑娘那種奇特超凡的美,似乎隻有自己這別具慧眼的人,才配欣賞,就在她那不經心的一笑下,已把這個少年俠士的一顆心扣得緊緊的,他訥訥道:

“姑娘莫非不以為然?”

冷劍鐵小娥收斂笑容,哼了一聲,道:“果真那樣,你的雙手都別想要了!”

柳英奇呆了一呆,鐵小娥冷漠地又道:“劍術一道,貼身藏鋒為上,忌諱的是投刺開門,我隻須遊刃而下,短刃可鎖兩麵之風,那時你上下不得,左右有忌,不斷雙手又如何?”

說罷,眨了一下眸子,揚了一下秀眉,意思中有幾分調侃,像是說:“你說對不對?”

柳英奇臉色大窘,他雖滿心不服,可是就理而論,自己分明是輸了一著,一時隻怔怔地望著鐵小娥發呆,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冷劍鐵小娥遂又冷然道:“因此,我是想,你如果暫時在我們住處,屈就一晚,萬一雷三多到來,起碼有我們三人共同抵擋,等到渡過此一風頭,明日你再走也是不遲!”

唐霜君一腔愧疚未釋,聞言後,不由大喜道:“這樣最好!柳兄,你還考慮些什麼?”

柳英奇歎道:“既是二位姑娘如此關照,我如再持異議,未免太不解人情世故了,隻是無端打擾二位姑娘,心中實在不安!”

唐霜君搖了搖頭道:“你不必客氣了,隨我們回去吧!”

接著,二女遂轉身先行,柳英奇想了想,他本不願輕易受人幫助,可是這幾句話,出自鐵小娥之口,卻似有一種極大的力量,迫使他不得不遵從行事。

他緩隨二女身後,但見二女窈窕的身影,有如是行履雲霄的一雙仙女,一個是玉潔冰清,不染纖塵,一個是豔麗如花,笑靨醉人,同是人間難能一見的尤物,普通能見其一,已是齊大豔福,自己竟不期然的同時遇到,該是多麼令人羨煞!

如果這兩女其中之一……

柳英奇很快用力地搖了搖頭,他突然覺得自己這種念頭太可恥,太卑下了。

這使他不禁又想到了方才和二女動手的情形,分明她二人都有一身傑出的武功,那位唐姑娘,武功已是可觀,鐵小娥就更不用說了,以自己這身功力,隻怕……

想到這裏,他那一顆心,頓時就涼了,而由方才對方語氣中看來,對方雖未曾明白現出輕視之意,可是已透露自己武功不濟,何必再作什麼遐想!

如此一想,柳英奇更是涼上加涼,幾乎連足下也懶得再走了。

他遙遙地跟隨著二女,直到了草舍,鐵小娥推開屋門,轉身向柳英奇招手道:“你來!”

柳英奇忙疾步走過去,鐵小娥道:“這房子本是我一人暫時居住的,已經很小,現在加上唐姑娘,就更不夠了,這樣吧,如果你不嫌棄,暫時在這一間堆雜的室內屈就一夜,可好?”

柳英奇走近看鐵小娥,更覺其美秀絕倫,她隨便的一個舉動,都似乎美到極點。

這是極隨便的幾句話,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力量,他隻有低下頭道:“太好了,姑娘請休息去,不必管我了!”

鐵小娥看了他一眼,道:“好的,有什麼事,你隻管叫我就是!”

說罷,一拉唐霜君,就走到自己房中去了。

柳英奇見室內堆滿幹草,並無床鋪,就隨便鋪了一些幹草往地上一坐,腦中竟止不住又浮上了鐵小娥那秀美冷漠的影子。

雖然唐霜君同樣美得醉人,比之鐵小娥絕不遜色,人也可人得多,可是不知為何,也許是他對鐵小娥種下了第一個印象之後,他也就不再去注意另一個唐霜君了。

感情之於人,實在是微妙極了,你越壓製得凶,越是不能忘懷,柳英奇那原本涼下的心,這時又如同火也似地熱了起來。

午夜,柳英奇翻身坐起來,這種惱人的情緒,使得他難以入眠,整整的一天,雷三多都沒有出現,看來可能他已經下山離去了。

柳英奇把他那口長劍重新係好背後,自言自語道:“天亮後我還是走吧!”

凝神聽了聽,一壁之隔的鄰室,沒有傳出一點聲音,他於是想,二女可能此刻皆已睡熟了,此時此刻,那鐵小娥姑娘又怎會想到我一個陌生人的思念與癡情?

“我太傻,太不智了……其實來此居住,也是多餘的!”柳英奇禁不住發出了一聲輕歎,他想,還是把這一片徒勞的癡情,埋藏在內心算了。

推開柴門,室外一片漆黑,隻是天上卻有幾顆閃爍的星兒,散著寒冷的光芒,那閃動的星光,像是在對自己的愚蠢譏諷、嘲笑著。

柳英奇正想隨手把門關上,就在這時,他耳中卻聽到了一陣清悠的笛聲。

那嫋嫋的笛音,形成一種美麗動人的旋律,隨著微風輕輕地傳送過來!這對於一個夜有所思的人,該是多麼深入的慰藉!

柳英奇心中一動,暗忖道:“怪了,莫非這荒山僻嶺另外還有人居住不成?”

想著,他情不自禁地傾耳仔細聽了聽,那笛音乃是來自後嶺梅花林中。

柳英奇一時好奇,當下就循聲直向著後嶺行去。

那婉轉的笛聲,像是一個人,正在傾吐著內心的辛醉,寂寞,美麗悠美的音韻,真能引人深思!

柳英奇足下施展出輕功絕技,很快地已來到了林前,鼻中已能聞到清芬的梅花香味,那笛聲像是就在附近,他潛身入林,方自分開了一叢梅枝,笛聲忽止。

可是,柳英奇眼中卻已看見,在一棵盛開的梅花樹下,坐著一個娉婷的少女影子!

由於這少女是背向著他,使他看不清是怎樣的一個人,他不覺慢慢行過去!

他剛前行了三四步,就見那少女,驀地轉過身來,月光之下,柳英奇發現原來竟是冷劍鐵小娥!

她穿著一襲白色長裙,秀發披肩,那雙滾圓瞳子,在月光下,發出令人戰瑟的鋒芒。

柳英奇頓時怔住了,訥訥道:“原來是鐵姑娘……”

鐵小娥右手持著一支尺許長短的竹笛,漠然地道:“你來這裏做什麼?”

柳英奇道:“我聽見笛音,一時好奇尋來,想不到打攪了姑娘的清興!”

鐵小娥那雙明亮的眸子,直直逼視過來,道:“我是想用笛音,把那魔頭雷三多誘出,會他一會,不料反驚動了你!”

柳英奇不覺大為感動道:“為我之事,令姑娘枕席不安,真是太……”

鐵小娥把翠笛收入袖內,哂道:“不必客氣,此事我也有些責任,如此看來,那魔頭也許已經走了!”

柳英奇點頭道:“我也猜想如此!”

說著,他上前幾步,在冷劍鐵小娥麵上望了望,驚奇道:“姑娘莫非有什麼傷感之事不成?”

鐵小娥別過身子,搖了搖頭,她怕看柳英奇那雙閃爍的眸子,因為他那雙目光裏,總似含著太多的感情,而“感情”這種東西,對於鐵小娥是極厭惡的。

柳英奇見鐵小娥不言,遂感慨地歎道:“英奇蒙姑娘相助,感銘五內,姑娘如有什麼要在下效勞的,萬死不辭!”

鐵小娥忽地轉過身來道:“你……”

旋又輕歎了一聲道:“我沒有什麼事用得著你的,夜深了,你還是回去休息吧!”

柳英奇呆了呆,在如霜的月光下,在撲麵的花香裏,麵對著如此一個佳人,這位少年俠士,不禁有些心旌微蕩。

也不知他怎會有此勇氣,當時脫口道:“姑娘……我……”

鐵小娥秀眉微揚道:“柳兄有話但說無妨!”

柳英奇一時麵紅過耳,可是他卻終於說了出來,道:“姑娘人間仙子……令人望之生敬,但不知我……我……”

話方到此,就見鐵小娥杏目一睜,他到了口邊的話,忙自忍住,一時怔在那裏作聲不得。

鐵小娥冷冷一笑,道:“你回去睡吧,天亮後也該上路了!”

這幾句話,就像幾根鋼針似的,刺到了柳英奇的內心深處,他麵色一時變成了青色。

隻見他立在當地,滿麵羞愧地道:“我實在是情不自禁,姑娘你萬請勿怪……”

說了這兩句話,他苦笑了笑,隻覺得遍體生涼,他想轉身就走,可是那雙僵立的腳,卻再也提不起來。

鐵小娥望著他,想說些什麼,可是目睹他那副落魂的樣子,卻不忍再刺傷他,當時輕歎了一聲,轉身自去。

她走後,柳英奇兀自僵立著,良久,他才轉過身子,長歎了一聲,那滾熱的一顆心完全冷卻,他隻覺得悔恨,羞慚……真恨不能有個地縫能容自己鑽進去。

忽然,他身後傳出了一聲輕笑道:“柳兄還不曾睡麼?”

柳英奇驀地轉身望去,隻見花影下,步出了麵含微笑的唐霜君來,他頓又麵紅如火,後退一步道:“唐姑娘……你什麼時候來的?”

唐霜君玉手掩口,道:“來了有一會了!”

柳英奇苦笑道:“這麼說,方才一切,姑娘你也都看見了?”

唐霜君輕歎了一聲道:“鐵姐姐性情如此,你也不必見怪,其實,你也是太冒失了些!”

柳英奇那張俊臉更紅了,他訥訥道:“我知道,我是太……”

忽然一手握拳,一手展掌,重重地擊了一下,激動地接道:“我柳英奇生平從不輕言,我知道鐵姑娘必是看我不起……”

唐霜君搖搖頭,冷笑道:“也不見得是看不起你!”

柳英奇歎道:“她瞧我不起,無非是因我武技太差,不怕姑娘見笑,我實在是對她愛慕過甚……才會如此口不擇言!”

唐霜君淺笑了一下,老實說,她倒甚為欽佩這個少年人的坦率誠實,他儀表俊逸,武功也不弱,卻不知鐵小娥怎會如此不屑於他?

唐霜君她自與郭飛鷹一度交往後,一顆芳心早已係在飛鷹身上,這年許以來,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他,自不會再對眼前的柳英奇生情,隻是目睹他對鐵小娥之如此情癡,不禁生出一些同情心罷了。

這時見狀,她歎了一聲道:“據我所知,我這鐵姐姐像有滿腹心事,也許她別有隱情亦未可知!”

柳英奇劍眉一挑,道:“無論如何,我對鐵姑娘此心不改,也許有一天,她會對我改變……我絕不容許任何人欺負她!”

說到此,他又低頭歎息了一聲,再次抬起頭來時,那雙晨星似的眸子裏,帶出了無比的毅力與堅定。

他說:“姑娘請將此語轉告鐵小娥姑娘,我必學成絕技,那時無論她在天涯海角,我也總是要找到她的!”

言罷,抱拳道了聲“再見”,轉身而去!

唐霜君呆了一呆,她真想不到,這少年如此固執,這些話他怎能對一個初見一麵的姑娘吐露呢?不過,這股子傻勁兒,也未嚐不是討女孩喜歡的地方,試想他坦誠癡情的一麵,普天下男士雖多,隻怕也難比擬!

想到這裏,唐霜君由不住笑了,她要把這個消息告訴鐵小娥去。

草舍內亮著一盞明燈,唐霜君推門而進,隻見冷劍鐵小娥對燈坐著發呆,她見了唐霜君進來,就問:“你上哪裏去了?”

唐霜君微微一笑,道:“到梅嶺走了一轉,我還聽見你吹笛子呢!”

鐵小娥冷冷地道:“我早就知道,你與那個姓柳的,後來談些什麼?”

唐霜君忍著笑,輕歎一聲道:“姐姐你可真狠心……”

鐵小娥細眉一挑,唐霜君忙擺手笑道:“先別生氣,我告訴你,那個柳英奇走了!”

鐵小娥把頭轉向一邊,輕描淡寫地道:“他原是應該走的!”

唐霜君徐徐走過來,彎下身子小聲道:“姐姐你不難受嗎?”

冷劍鐵小娥麵色霍地一變,怒道:“你胡說些什麼!”

唐霜君真想不到她會如此動怒,一時也頗為尷尬,又歎了一聲,道:“那柳英奇走時,要我轉告你,將來無論天涯海角,他也要找到你……”

鐵小娥柳眉一豎,叱道:“不許你再說!”

唐霜君一笑,卻仍然接下去道:“他還說,他必學成絕技,要你對他刮目相看……”

才說到此,就見鐵小娥急叱道:“你……”

猛然一掌向唐霜君身上打來、唐霜君身子向後一閃,笑道:“姐姐你真打呀!”

她格格一笑,又道:“這個人還說,他對你此心不改,永遠……”

卻見鐵小娥已閃身來到了她的麵前,右手一伸,抓在了她手腕之上,一雙剪水瞳子裏,射出了淩人的精芒,麵色蒼白道:“你再說,我可就真對你不客氣了……”

唐霜君忽然發現她目光中,滾動著淚光,不由心中一動,吃了一驚,當時收起笑臉道:

“姐姐……對不起,我不說就是!”

鐵小娥望了她一刻,遂便鬆了手,顯得十分失神地走到窗前,良久,她才歎息了一聲,道:“這些話,以後不許你再提,要是我發現你對別人提起,可怪不得我對你翻臉無情!”

唐霜君不禁也有些生氣,道:“不提就不提,也不是我要說,是他請我轉告你的!”

鐵小娥回過身來,苦笑了笑,道:“唐姑娘,我們雖一見如故,但是彼此認識太淺,對於我你更是不了解……”

冷冷一笑,又道:“我鐵小娥乃是鐵錚錚的一個女子,此生此世,不會有任何人能使我動情,我一輩子也不會跟了誰!”

說到此,這位姣姣奇女子,慢慢抽出了背後長劍,在一泓秋水,冷森森的劍光映照下,她繼續說下去道:“我的朋友,隻有這一口劍,我要用這口劍,除盡了天下的惡人,別的事是不會有興趣的!”

她聲音微微顫抖,劍光映著她的臉,臉生冷輝。她的語氣就像寒冰一樣,字字如鐵,聽在人耳中,有如寒天飲冰水,點點涼在心頭!

唐霜君呆了一呆,她真想不到一個年輕輕的少女,竟會說出這種話,竟會有如此思想,委實令人震驚!

她忽然覺得,鐵小娥內心必受過相當的創傷,那看不見的創傷,迫使她仇視人生,可是她卻不便去問她!

鐵小娥緩緩收起了劍,忽然淡笑了笑,露出她那潔白的兩排玉齒,誰又會想到,如此美的笑容之下,卻是如此一顆孤獨寂寞的心!

唐霜君對她有極大的迷惑,可是不知如何,反而覺得她更可愛,更可敬,她認為自己能交到如此一個朋友,是很值得快慰的事情!

鐵小娥似有所感地看著唐霜君,道:“我們眼看就要分別了,這兩日我們總算處得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