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神乎其技(1 / 3)

穿過四合院,來到了“長春館”,卻見那個叫春紅的丫鬟,正自打著一盞燈籠走出來。

當她看到了鴇母和郭飛鷹時,似乎怔了一下,鴇母就上前問道:“芷妞兒還沒睡吧?”

春紅搖了搖頭道:“還沒有。”

說著走到了郭飛鷹麵前,叫了聲“郭相公。”

然後皺了一下眉毛,又擺了擺手,小聲道:“別去!”

旋又笑向鴇母道:“婆婆心口疼,開了個方子,要我抓藥去。”

飛鷹還想問一問她是怎麼回事,這丫環卻已走了,鴇母湊上道:“大爺,你自己去吧,我也不陪你了,當心那個婆婆!”說完,也轉身去了。

飛鷹心中甚是好奇,全未把方才春紅的示意放在心上,當下就大步向長春館裏行去,來到了白芷所居住的小樓前。

樓內有燈火,卻是無比的寧靜。

郭飛鷹推開了門,跨入堂屋,咳了聲,道:“芷姑娘在麼?”

口中叫著,猛一抬頭,卻見那位白芷姑娘,正站在梯口欄杆邊沿,居高臨下的以一雙妙目睇視著自己。

她麵上並沒有什麼喜容,反倒有幾分輕愁,秀目微微皺著,以二指壓到唇上道:“別嚷嚷。”

飛鷹正要說話,見她已輕步自樓上走下來,又怨又愛地望著他道:“你來了?”

說著伸出玉手,輕輕搭到飛鷹手上,道:“來!我們上樓談話去。”

郭飛鷹見她今晚穿著一襲蔥色的長裙,上身穿著對襟彈墨汗衫,雲鬢輕挽,露出半截粉頸,更增無限嬌媚,這時為她玉手輕握,不禁有些神馳!

當下他就情不自禁地跟著走上樓來,芷姑娘一直把他拉到了一個小偏門前,掀簾入內,他才發現是一間書齋,心中正自懷疑,卻見芷姑娘側耳聽了聽,皺了一下眉,歎息了一聲。

她那一雙帶有責怪,但卻含有深情蜜意的眸子,直直地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

郭飛鷹握住她一隻手,道:“你怎麼了?莫非怪我不該來麼?”

白芷雙目一紅,強作笑容道:“我隻當你不會……再來了。”

言罷一雙妙目,在他身上打量了一下,訥訥道:“你沒有……什麼不舒服麼?”

飛鷹一笑道:“姑娘何作此說……”

才言到此,忽聞內室一陣輕咳,並隱隱傳出大口吐痰的聲音,芷姑娘麵上立時現出一絲不安。

她忽然伸出一手,搭在飛鷹肩上,苦笑道:“你今晚早點回去吧,我還有事……”

飛鷹不由怔了一下,道:“是婆婆病了麼?”

白芷突然花容變色道:“你怎麼知道?”

郭飛鷹一笑道:“我是聽春紅說的。”

芷姑娘麵色才回複原狀,她又強作笑容道:“相公,你聽我的話,明天晚上,我去找你,我們再談好不好?”

飛鷹一怔道:“你怎會知道我的住處?”

芷姑娘先是一怔,遂笑了笑,道:“郭二相公蘇州城誰不知道,我不會問麼?”

飛鷹劍眉微軒道:“你找我隻怕不方便,姑娘今晚既有事,我明夜再來也是一樣。”

芷姑娘麵上現出一些紅暈,有些愧疚地淺笑道:“也好,那我送你下樓去。”

飛鷹一腔熱情而來,未想到對方如此冷漠,並似有些像下逐客令的樣子,不禁有些不悅,他淡淡一笑道:“何勞姑娘送,我自己會走。”

正要舉步出室,卻聞得咳聲又起,並有人啞聲呼道:“芷芬,你來!”

芷姑娘立時神色微變,小聲道:“你先等一等,我去去就來!”

說罷,匆匆出室而去,郭飛鷹實在想不通這是一個什麼道理,聽鴇母說,這婆婆不過是她一個乳母,一個奶媽何能有如此氣勢,未免不盡情理!

心中正在奇怪,已見白芷去而複返。

她進室之後,即匆匆道:“你快去吧,我不送你了!”

一麵說,一麵並用手來拉飛鷹的袖子,樣子很是焦急,飛鷹不由更加狐疑,道:“婆婆叫你何事?”

白芷輕輕踢了一下腳,道:“她要見你,那怎麼行呢,你快走吧!”

郭飛鷹劍眉一軒,道:“既如此,我就見見她,這又何妨!”

說著掀簾而出,有意大聲道:“婆婆在哪一間房裏?姑娘帶我去如何?”

白芷呆了一呆,她輕歎了一聲,失望地道:“你既然一意要見她,我不能攔你,你可要自己小心!”

飛鷹正要問她為什麼,這姑娘又一歎道:“她聽見了你的聲音,你也走不成了!”

果然話聲方完,就見對麵垂有門簾的那間室內,傳出一陣嗆笑之聲道:“芷芬,快帶他進來,莫非還要我老婆子親自下床來見他麼?”

芷姑娘杏目斜視著飛鷹,輕輕一歎道:“我們進去吧。切記,不要離她太近!”

郭飛鷹微微一笑,並未把這句話放在心上,芷姑娘望著他苦笑了笑,正要再囑咐幾句,那間房內,又傳出那婆婆大聲咳嗽之聲,道:“你們在嘀咕什麼呀?”

芷姑娘隻得一拉他道:“我們進去吧!”

說著走過去掀起了簾子,道:“郭大爺來了。”

裏麵已傳出一陣啞笑聲道:“請!”

郭飛鷹實在很想見一見這個厲害的老婆婆,要看一看她是一個什麼長相,當下就隨著白芷身後大步走進房內。

才一進房,鼻中立時就聞得一種濃重的異香味,滿室煙霧迷漫,連眼睛都不易睜開,但見一個骨瘦如柴,頭梳高角發堆的老嫗,倚臥在榻上。

這老嫗,身穿著一襲紫醬色的兩截衣褲,外罩一件大紅色的背心,雙踝用白布緊緊紮著,足下是一雙青緞麵子的便鞋。

隻見她雙頷高聳,隆鼻,厚唇,麵色甚是白淨,一雙耳朵甚大,其上各戴著一枚雀卵大小的金環,閃閃發著金光。

她雙眉彎彎,甚為細長,其下那一對眸子,卻腫泡泡隻見一線,她雖是靠床裏倚臥著,雙足竟由床邊伸出來,足見這婆子是何等地高。

這時她半倚在床上,右時下墊著一個枕頭,床邊的一個矮腳幾上,放著一個煙盤,其中有各樣小玩藝兒,諸如煙袋、煙簽、鼻煙、火石……無不齊備。

二人進來時,這老婆婆正架著一杆長有三尺許的煙槍,“波波”有聲地一口口地抽著,口鼻之間噴出滾滾濃煙。異香味,正是由此而來!

當她看見飛鷹之後,才自口中抽出了翡翠煙嘴,咳了一聲,嘿嘿一笑道:

“你就是郭相公麼?失敬、失敬!”

一邊說著,那雙腫泡泡的瞳子,直向郭飛鷹麵上逼視了過來,同時微微曲身坐起。

這時郭飛鷹才發現到,這老婆婆原來還是個駝子,不過並非像一般駝子那麼駝得厲害,隻是腰背有些佝僂而已。

她把手中的長煙管,在煙盤之內“叭叭”敲了兩下,敲出了其內的煙燼,又發出了一聲啞笑道:“芷芬,你們認識多久了?”

芷姑娘麵上微紅道:“沒有多久。”

這婆子又一笑,向著飛鷹道:“我是她的奶娘,她是我從小拉扯大的,就和我親生的女兒一樣!”

郭飛鷹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

老婆婆一隻戴著翡翠鐲子的瘦手,自茶幾上端起了一個紅瓷小壺,嘴對嘴地喝了一口,撇了一下嘴又道:“我姓金……”

芷姑娘歎了一聲道:“少說幾句吧!”

金老婆子偏頭看了她一眼,有些不高興地冷冷笑道:“說說有什麼關係?我還要好好看看他呢!”

說著向郭飛鷹招了招手道:“郭相公,你扶我老婆子一把,我好站起來!”

白芷霍然臉色大變,正要阻止郭飛鷹不要上前,郭飛鷹卻已走了過去,伸手把她扶了起來。

金老婆婆望著白芷一笑道:“放心,我不會怎麼樣他的,他是你的心肝寶貝不是嗎?”

突然足下一軟,向前一蹌,郭飛鷹忙伸手扶住她,道:“媽媽,你站穩了!”

這婆子推開了他的手,嘿嘿笑道:“老了,不中用啦!”

說著就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口中嘮叨著:“春紅這丫頭片子又上哪兒去了?來,芷芬,你過來給我捶捶背!”

白芷向飛鷹微一點頭道:“郭相公,有事你先走吧!”

金老婆婆鼻中哼了一聲,道:“郭相公,你別走,我還有話問你呢!”

飛鷹含笑道:“什麼事?”

這婆婆咳了幾聲,啐了一口痰,啞聲啞氣地道:“聽說相公身具武功,並且在插手管一件閑事,不知是不是真的?”

郭飛鷹不由臉色一變,他怔了一下道:“婆婆這話是聽誰說的?”

金老婆婆笑道:“聽誰說的,你不必多問,我老婆子隻是奉勸你,各人自掃門前雪,你管他人瓦上霜做啥!”

郭飛鷹不由臉色一沉,道:“老婆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老婆婆噴了一口煙,眯著雙目,笑道:“年輕人,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啦,我老婆子活了這一把子歲數啥沒見過,我隻是聽說。你一個有錢人家的少爺,啥幹不了,跟公門裏的人一打交道,可就完啦!”

說到此,鼻子又哼了一聲道:“芷芬你說是不是?”

說著冷冷一笑,抬頭看了芷姑娘一眼,白芷臉上微微發紅,隻是低頭捶著背,她看了飛鷹一眼,苦笑道:“郭相公,這裏多髒,婆婆也要休息了,你還是回去吧!”

郭飛鷹本想進一步追問這婆婆,怎會知道此事,突然他想到這事定是那捕頭曹金或秦二風二人之一走了口風,是以風聲外傳,這老婆婆不過是道聽途說罷了!

如此一想,他就沒有再問,這時聞言,竟誤會芷姑娘厭棄他或另外有約,不由點了點頭道:“好吧,既然姑娘一再要我走,我明天再來看姑娘吧!”

說罷轉身出室,芷姑娘跟著走出來,隻見她麵色牽強地笑了笑道:“我不送你了,明天再來!”

郭飛鷹隨便答應了一聲,大步下樓,卻聽到那金老婆子,在室內發出一聲冷笑,陰陰地道:“哪來的明天,你是作夢!”

他聽了心中一動,更認定芷姑娘是因為這老婆子的反對而不歡迎自己!

他不由怒哼一聲,恨恨自語道:“我一番深情算是白費了!難怪人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看起來真正是不假了!”

他此刻對於芷姑娘的情意,已是一落千丈,滿懷失意地步出長春館,直向大門外行去。

鴇母由院中追出來道:“相公!相公!你怎麼走啦?”

郭飛鷹頭也沒回,理都沒有理她,一直走到大街上。

他悶悶不樂返回家中,心中十分悔恨,越想越覺太不值得,想不到自己一番真情,人家根本沒放在心上,自己未免太傻了!

他又想到那姓金的老婆婆。不過是白芷的一個奶媽,竟然如此作福,確實令人費解,這婆子反對自己與白芷交往,而在凝視自己之時,那雙瞳子內,也總似含著一種懾人的怒火,莫非自己在什麼地方開罪了她不成?

愈想愈是不解,愈想也愈有氣,就向床上一倒,無意間伸手向懷中一摸,不由猛地大吃了一驚!

原來早先藏於懷中的那一塊令牌,竟不在了!

郭飛鷹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一骨碌自床上翻了起來,呼道:“怪也!”

他匆匆又在身上到處摸了一遍,仍沒找到那令牌蹤影,這才確定真是遺失了。奇怪的是,那塊令牌揣在懷內,好端端的,怎會遺失?

當他仔細椎想一遍之後,才恍然大悟!

記得自己在扶那個金老婆婆時,對方身子似乎在自己身上撞了一下,除此之外,別無失落可能!

想到此,他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自語道:“郭飛鷹呀郭飛鷹!你自認是個俠土,這一次卻是走眼了!”

如此看來,這金老婆婆,分明是一個身懷絕技的江湖人物,隻憑她能從自己懷內探手取物,而絲毫不被自己覺察,這一點已非一般武林中人所能望其項背了!

想到這裏,他簡直呆住了!

由這位金老婆婆聯想到那位芷姑娘,他止不住長長籲了一口氣道:“噢!我真是糊塗透了!”

但是,如果說那嬌柔的芷姑娘,就是時下傳說中的女賊,這也未免太難以令人置信了。

他匆匆走出門來,本想立時趕到“寶華班”去看看,可是轉念一想,現在夜已深了,那寶華班必已歇業,實在不便再去打擾,再者自己並未抓著她們的真憑實據,如何能一口咬定!

他想了想,隻得又轉回身子,心忖那芷姑娘既然有明晚之約、何不明夜再去查她一個明白。

想著甚覺有理,便走回房內,無可奈何地倒床便睡,但直到天已微明,才昏昏睡著。

不知何時,他為一陣叩門聲驚醒,他霍地翻身下地道:“誰?”

室外應道:“少爺醒了沒有?曹班頭在堂屋等你半天了!”

飛鷹略一沉吟,道:“知道了,我就來!”

說著匆匆換了件衣服,開門出房,直向堂屋內行去,跨進堂屋,就見曹金與秦二風二人正在室內來回搓手走著!

秦二風首先看到他,叫道:“我的爺,你老可來啦!”

飛鷹皺眉道:“二位來訪,有什麼急事不成?”

曹金跺了一下腳道:“二爺,壞了事啦,那個女賊昨天夜裏鬧得更大啦!”

飛鷹冷冷一笑道:“先別急,什麼事慢慢說。”

曹金搓著手道:“事情是這樣的,府台衙門的銀庫昨夜三更天叫人給弄開了,失去庫銀一千兩,這些銀子是預備今天發餉的,這一下全完啦!”

郭飛鷹不由劍眉微皺道:“你怎麼知道又是那個女賊所為?也許是別人作的也不一定呀!”

秦二風在一邊擺手道:“一點沒錯,守庫房的老李親眼看見的,說是兩個人,一個是蒙麵的女人,另一個卻是一個老太婆!”

郭飛鷹緊緊咬了一下牙,自語道:“果然是她們了……”

曹金皺著眉毛道:“這兩個人下手是真利落,守庫房的十二個兄弟,全都叫她們給點了穴,聽說那老太婆使的是一根煙袋,獨眼張那一隻眼,也叫她給弄瞎了,兩個人都有一身通天的本事,兄弟,你看這件事怎麼辦?府台大人急得不得了,再要不破案,我這吃飯的家夥都隻怕保不住啦!”

郭飛鷹冷冷一笑道:“你二人同我去一個地方,我倒要看看她們怎麼個說法!”

曹金一驚道:“你要上哪兒去?”

飛鷹微怒道:“我已知道這女賊所藏之處了。我們走!”

二人聞言立時神情一震,秦二風道:“二爺,你等著,我去拿家夥叫人去!”

說著撒腿就跑,卻為曹金趕上一步,給抓了回來道:“歇著你的吧,有二爺在你叫什麼人?我們三個人足夠了!”

郭飛鷹這時已匆匆走出大門,二人自後疾追而出,同聲問道:“到底是什麼地方呀?”

飛鷹一言不發,疾步前行,二人緊隨其後,不一刻已行到十字街前,曹金追上一步,道:“二爺,到底去什麼地方?你也叫我們知道一下呀!”

郭飛鷹手指前麵道:“寶華班!”

曹金嚨牙一笑道:“二爺你真會開玩笑,寶華班不是個窯子嗎?”

“一點不錯!”郭飛鷹冷笑了一聲:“那個女賊就在裏麵,化名叫白芷!”

曹金一搖腦袋道:“不可能吧!芷姑娘我也知道,是寶華班頭一塊招牌!出了名的美人兒,怎麼會是……”

說話間,三人已穿過街道,彎進了那條小胡同,迎麵就見寶華班的大茶壺金虎走過來,見狀道:“喝!相公來的可真早!”

郭飛鷹站住腳問道:“芷姑娘在不在?”

金虎一摸腦袋道:“相公不問我都忘了,芷姑娘、春紅同著那個老媽媽,天不亮就走了……”

捕頭曹金聽到此,重重跺了一下腳道:“糟了,他媽的!”

秦二風瞪著眼睛道:“把老鴇子先扣下再說!”

金虎嚇了一跳道:“怎麼回事?”

話還沒有說完,便被秦二風掄圓了一個嘴巴,“叭”一聲打在了臉上,同時罵道:“媽的,你們好大的膽子,膽敢窩藏飛賊,這個官司由你們打了。走!”

說著就要去抓金虎的脖子,卻為郭飛鷹一伸手把他擋在了一邊。

金虎嚇得麵無人色,當街就跪了下來,道:“大爺,這與我有什麼相幹,我知道個屁呀!”

郭飛鷹揮手道:“走你的!”

接著他冷冷一笑,向曹、秦二人道:“這人與鴇母無關,不必找他們麻煩,你們應該設法去捉正點子才對!”

曹捕頭歎了一聲道:“她們幾個真要是逃走了,我們發海捕公文緝拿她們倒也省事了,怕就怕還在蘇州,要是再鬧出一件事來,我他媽第一個就得跳河了!”

郭飛鷹冷笑道:“跳河有什麼用?這件事你們忙你們的去吧,我辦我的!”

話落扭頭就走,二人叫他也是不理!

但郭飛鷹卻並未往家裏走,他一直行到了江邊,借著習習的江風,平息一下內心的煩躁!

這件事,他一切全明白了,非但那個女賊就是芷妞兒,就連那夜來家的蒙麵女子也不是別人,至於那個吹竹怪客也就是那個所謂的金老婆婆無疑了!

想到此,他不禁冷冷一笑,自語道:“你們也未免欺人太甚了,我郭飛鷹豈是如此易欺之人?”

越想他越覺羞愧憤怒,一時順著秦淮河行下去,行了一程,見江上行船來往,不遠處已是長江出口,江闊水深,煙波浩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