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青玉峰(三)(2 / 3)

隻是他這樣做,又將自己的女兒,自己的弟子置之何地了呢?“那你用玉決改變了什麼?”是什麼值得他這樣去做?難道是想救什麼人?就像自己想救妙容和伯夫。

久久,梅長行道,“暫時還沒有改變什麼。”

“什麼意思?”

梅長行仍是閉著眼睛,道,“你們回去吧。”

雷典這時說話了,道,“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你,怎麼會這就回去?”

梅長行道,“你以為你能打得過我嗎?”

“打不過也得打。”

梅長行回道,“我並不想和你打。”

“那你就把玉決交出來。”

梅長行笑了,道,“原來你們是來搶玉決的,我還以為是幹什麼伸張正義的事呢!”

這時,他睜開了眼。一個“你們”,裏麵自然包括了歐陽如是,歐陽如是也知道,一如平時,他並不想申辯什麼。

雷典道,“什麼正義不正義的,我們就是要玉決,就是來了。”

如此坦蕩銳氣,令梅長行不禁想挫挫他,道,“你們得到了玉決也沒有什麼用。”

雷典並沒有要去想那麼多,姚老頭說了得到玉決,他便是去奪。是歐陽如是問了,“什麼意思?”這會不會就是他暫時沒有改變什麼的原因。

梅長行緩緩道,“玉決隻有在他原本待的地方才能發揮真正的作用。”

歐陽如是問,“什麼地方?”事情已經說到這一步了,再遮掩就沒什麼意思了,梅長行原本不想說的,隻是禁不住一時意氣,內心的那股晦暗,一見到坦蕩銳氣便是緊緊抓住自己的心,讓自己不冷靜。這便是始於情,成於勢的道理了。

他隻得繼續說,“青玉峰中心”,歐陽如是聽著,向四圍看去,師傅一直在這裏,難道這裏就是青玉峰中心?梅長行見了,不再多言解釋,隻勸道,“你們得到玉決也沒什麼用,回去吧。”

雷典就是不愛聽這話,馬上便接著又道了,“怎麼沒有用,隻能在中心用,我們就找到中心再用好了。”

梅長行對這樣的人最是摟不住,輕笑道,“我在這裏這麼久都沒有找到,是你說找就能輕易找到的?”一不小心又多言了。

雷典道,“這裏不正是嗎?不然你在這裏幹什麼?”

梅長行道,“怎麼會就在這裏,要是這麼容易就好了”雷典是漸漸點燃了他的情緒,說起這個,他更是想到在青玉峰的這些天,先時他本是很快就找到這塊水潭的,但是沒什麼發現,沒辦法他又是重新找了起來,差不多算是把青玉峰的石頭都翻遍了,最後他還是回到了這裏,隻有這裏的可能性最大了,如此,他又是待了好幾天,然,仍是沒什麼發現。歐陽如是他們先前見到的,便是梅長行在那水潭之上,回想,苦思,懷疑,憤怒呢。

斯時,雷典聽了就道,“那你在這裏幹什麼?”

梅長行又閉上眼睛,道,“你們回去吧。”

歐陽如是接道,“青玉峰中心的入口就在這裏是嗎?”

梅長行沒有回答,回答是呢,不甘心,回答不是呢,似乎壞的太明顯了,畢竟做了這麼多年武林盟主,除了為了大利益犧牲一點小原則之外,在大家的逼迫下,在自己的逼迫下,他一直是把自己當做正人君子的。然而不做聲,在歐陽如是心裏已經是默認了,他接著又道,“你是沒有找到入口是嗎?”

事情怎麼會到這一步呢?什麼都被他們知道了,梅長行想著,心中暮然升騰起一個想法,不如將他們都殺掉滅口。到最後一刻吧,梅長行便又道,“你們回去吧”。

而這又是了一句讓我們回去!雷典心中情緒蕩起,略帶譏諷,道,“看來你是真的沒有找到入口了。”

他離開歐陽如是,四圍堪視起來,“我們既然來了就不會回去,且讓我來找找入口”。

梅長行沒有動靜,心裏想的是,他一定找不到,心裏已經在計劃著調度氣息,準備著那最後一刻了。誰知雷典停在了一處,竟然真的有發現,“這裏好像有動靜。”

隻見他將耳朵貼在了水潭一邊石壁上,一邊說著。歐陽如是狐疑過去,將耳一側,微弱的“咚咚”幾聲在飄忽,他再是凝神聽了幾巡,雖然很微弱,但確實是有的。他站了過來,正視著那麵石壁,以他的功力,尚隻聽到這樣的微弱聲音,估計這石壁有好幾尺厚的。他轉過頭去看梅長行,他站在水潭之上,也是轉了身正盯著他們,他心裏是不相信。

歐陽如是看他的原因其實是因為這石壁的厚度要他劈開有點難度,而如果師傅願意動手的話,那就容易多了。當下這情勢看著,隻好勉力而為了。他找好方位,立好架勢,發勁沉著鬆淨,專主一方,曲中求直,蓄而後發,蓄勁如張弓,真氣在體內燥湧,發勁如放箭,他身體一顫,兩掌暮的送出,“嘭——”聲如炸雷,碎石飛濺,煙塵亂滾,而不待它消去,歐陽如是又是準備,雙掌再是放出,“嘭——”這一聲更響,歐陽如是接下來一掌更急,“嘭——”煙塵已是漫漫要沒了歐陽如是。他收起了架勢,退後到了雷典旁。待煙塵消散,再看,那石壁已有了一個深深的坑,隻是緘默如初,要穿透似乎還很遙遠。

梅長行道,“青玉峰的盤玉石不是你這樣輕易就能打開的”若沒有這般堅固,怎能撐起中心的陰窠?

歐陽如是再是上前,又是幾掌狠狠擊去,“嘭”“嘭”“嘭”——,好幾個大石塊掉了下來,雷典迫不及待跑過去,然,煙塵消散,青黑色石坑顯露出來,還是沒有打穿。

“應該打到一半了,再打幾次”,雷典歎出一口氣,繼續催促歐陽如是道。

而歐陽如是向來是懶的,打了幾次意興不再,道,“這麼厚肯定不會是用傻勁能打開的,一定有什麼機關在這裏”說著,他走到雷典身旁向那石坑四圍尋了起來,雷典聽他的也是隨著找。

以石坑為中心,兩人越走越遠,但處處都是青黑色,那有什麼特別的呢?梅長行道,“不用找了,沒有的”這石壁他已不知摸索了多少遍了,他不相信有什麼聲響,更不覺得有什麼機關。要有,也隻能在這水底下了。這是別樣的方式,不同於陸地上要有機關也不過那麼些種類,梅長行不清楚在水底它到底會以怎樣的形式顯現,所以任憑他在其中怎樣找,也是有悵然若失的感覺。而他話音剛落,石坑那邊卻是傳來了不再微弱的“咚咚”幾聲,雖然仍不是很大,但是在梅長行這邊都能聽見了,梅長行心中一驚,再是聽,又是“咚咚”,他用了內力的,聽得更是清楚。

入口難道真的在這裏?他一個飛騰,從水麵的靄靄霧氣中穿越而過,到了那石坑當前,稍稍沉吟,他臉色嚴峻,自腰起了一掌,緩緩貼於石麵。沒有風起雲湧,飛沙走石,梅長行與石壁,隻是靜靜地對峙,而強大的真氣流走其間,不同於黎妙容與康元陽的對峙,在他們周圍是有真氣的感覺的,而在梅長行周圍,一點感覺都沒有,雷典原本是準備避開的,此時卻是越走越近,一直到了與他隻有兩步遠的距離,還是隻有水潭的清冷感覺,雷典不禁嘖嘖稱歎,果不愧是武林盟主,剛才還真是有些莽撞了。

然,讓他更驚奇的還在後麵,當梅長行收回手,那石壁就是一條條裂縫顯現了出來,隨著“抗抗”的聲響,裂縫越來越大,一個個石塊掉下來,堆在腳邊。內力如此之深厚,而雷典也沒有多心思去驚歎了,隻是盯著那石坑,期望著那石塊一個個落盡,在盡頭會顯現出什麼。歐陽如是也近了來,盯著。梅長行自是最緊張的,緊張地都忘記了在這樣的時刻是不能有除他之外的任何人在的,要之,就是忘記了殺人滅口。極目處,石塊總算是落盡了,露出了一處黑洞洞的通道,雷典迅速將餘下幾塊碎石搬開,踏了進去,梅長行與歐陽如是緊隨其後。

“雷典”,拐角處竟是現出了小老翁,在他身後,又是一個又一個的人現了出來,就是天蠍老怪和高衍他們了。原來他們自合成了一股後,商議了一下,許譽他們是被這邊陰翼羊趕過來的,而天蠍老怪他們是被那邊虯龍鷹趕過來的,兩邊都不能再走,隻能再尋一條出路。後來聽見了水滴的聲音,便是隨著水流的方向走去,遇路走路,遇石打石,逶逶迤迤,到了這裏,看見這麵堅壁就是打,但是幾人輪番打了好久,效果甚微,直到聽見那邊有聲響,他們便是料了對麵也是有人在往這邊打,而那邊打了幾番後沒有動靜,他們就接著打,打著打著,突然覺得不對勁了,那麵堅壁不再是硬硬的抵著他們的內力,而是軟軟的承受著了,“有人在那邊發功,看這功力不小!”張維則道,天蠍老怪同意,道,“我們先到那邊去躲著,看清他是誰再做打算”眾人默應,跟著便在了那拐角處守著。

待那抹光亮射進來,雷電的麵容漸漸在視線裏清晰,小老翁就喊了出來。其實他身後幾人是更加謹慎的,想看清幾個人後再作打算,但小老翁都暴露了也就出來了,但出來一看,雷典身後的身影讓他們的眼光就是迅速一緊,“梅長行”,吳媚之首先說話了,“我們終於找到你了。”

梅長行走到雷典前麵,看了他們幾人,笑了,道,“你們是來找我的嗎?是來找玉決的吧。”

吳媚之道,“那你好好交代交代,玉決在哪裏啊。”

梅長行道,“我怎麼會告訴你們邪教之人玉決在哪裏。”

姚思誌道,“我是邪教之人,那你又是什麼人?你使了卑劣手段讓弟子引開我們,自己拿了玉決到這裏來是幹什麼。”

梅長行道,“我要幹什麼自不必和你說。”

馬蘅灌下一口酒,大笑道,“見不得人的事當然不能說。”

梅長行亦笑,道,“我不與你們逞口舌之利,現在我要進去,請你們讓開”這已算是撂下戰書了。

斯時,許譽和小老翁正是要往這邊走,暮然脖間一緊,天蠍老怪一手一個將他們抓在手中,虯厲的手指似乎稍稍一用勁脖子就能斷。高衍吃了一驚,隨即也是被張維則抓住。“要過去容易,把玉決交出來,不然,他們三個一個也別想活!”天蠍老怪道。

梅長行沉默著,如同一隻靜靜佇立,閃著冷光的霜刃。而雷典急急上前道了,“你放開……”然,話隻到一半,梅長行的身影如出弦之箭在眼前掠過去了。他徑直向了天蠍老怪而去,而一時吳媚之擋在了他身前,銀索就是放出,梅長行在空中抓住,正準備拉扯間,錢益一槍搠來,他又是一手欲去抓住,卻是落空,斯時錢益手腕稍轉,槍頭已到了他腋下,梅長行左手抓著銀索翻轉躲去,錢益緊追去刺,梅長行便是鬆了銀索,空中旋轉,與長槍持平,以腿踢向錢益,錢益欲撤,沒成想長槍被他抓住,一時不及,臉部正中一擊。

“梅長行,你不要你徒弟的命了嗎?”天蠍老怪大喊著,索性扔掉了小老翁,兩隻手緊緊將許譽拤在懷裏。放在脖間的手更是緊了起來,許譽不禁發出幾聲呻吟。梅長行翩然落地,上前兩步,天蠍老怪退後兩步,緊緊盯著他。

梅長行道,“你若是有本事,就殺了他呀”,其實不是特別有自信,畢竟手一緊隻是一瞬間的事,隻是到了這個時刻,特別是輾轉焦思了好幾日突然就找到了入口的時刻,他感覺他的夢想就是不遠了,許譽性命什麼的,此時的他真的是不會去在乎。

“先殺這一個”天蠍老怪狠狠說著,向旁邊看去,小老翁在他放手的那一刻就已是被雷典截去了的,他說的隻能是高衍了。張維則的手隨即就是緊了,高衍不知是嚇的還是難受,嘴張的大大的,眼睛也是暴突了出來。

“住手”,是歐陽如是上前了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師傅是有什麼樣的自信,然,無論如何他不能拿他們的性命去賭,畢竟天蠍老怪這樣一夥人,絕不會隻是嚇嚇他們。

天蠍老怪道,“歐陽大俠有什麼高見啊?”

歐陽如是道,“玉決可以給你們,隻是……”莫不如像先前救璟仁時那樣,先和他聊著,轉移他的注意力,再伺機行動,隻是這次他們人多,要多看幾眼才行。

天蠍老怪道,“隻是什麼?”

歐陽如是道,“隻是你太醜了。”

此話一出,那邊幾人皆是麵麵想覷起來,忍住的是狐疑還是嘲笑?天蠍老怪自是在乎,和綁架璟仁時一樣,歐陽如是還是這麼討厭,他氣咻咻的,道,“這和我醜有什麼關係?”這不就是承認自己醜了嗎?看著吳媚之是毫無顧忌的輕笑,天蠍老怪思緒紊亂了,便是又接著道,“我本來不醜的,如果不是中了鴆毒,我不會變成這個樣子!我也不會到這個破地方來!”這個是他們一行人都不知道的,斯時聽了,都震驚得睜大了眼睛,的確是看了他漸漸變模樣,卻從沒去想過是有什麼特殊原因。

吳媚之道,“難怪你一直這麼熱心找玉決,原來有這層事在裏麵,你一直在利用我們是嗎?”

天蠍老怪道,“說什麼利用,難道你們都不想得到玉決嗎?”

玉決是一股欲火,他們自有自己的原因想要得到它,大家都是暫時的誌同道合而已。

歐陽如是見此,便是想要動手,但一看高衍,他身後的張維則正是緊緊盯著他,沒法,歐陽如是又是細聊起來,“鴆毒?是傳說中的黑鴆嗎?”普通鴆毒一旦飲下就會發作,其性急而有治,且易辨別,隻有黑鴆毒性緩而難治,慢慢將人血化盡。這種引而不發的性質就像他所具備的深厚功力,待中毒人的想象力和恐懼感發揮的差不多的時候,一發則動全身,發則無可救藥。怪不得天蠍老怪時常有些神經質了。

斯時,他聽著,腦海裏便是顯現出了黑炭似的鴆鳥在空中飛舞的場景,尖而長的嘴喙猶如火蜈蚣一般在空氣裏燃燒,連留下的氣息都令人窒息。要知道,鴆鳥是一種讓人聞風喪膽的鳥類,以陰冷可憎的動物為食,最好的便是毒蛇。

他們吃下毒蛇後,分泌出含有強烈氣息的粘液,將蛇毒萃取出來,並開始煎熬毒藥。蛇毒被逐漸分解,直至成為比粉末更細致的東西。最後,這些毒粉隨著汗水滲透到皮膚上,在沿羽毛流淌的過程中,逐漸蒸發散失。

因此,鴆鳥的羽毛含有劇毒,輕點在水中,喝了便性命不保,洗手則骨肉盡碎。人們不可說出他們的名字,甚至不可想象他們的形體,否則就會被不詳的東西附身,當時的天蠍老怪,還不是這般的模樣,使喚起文禽異獸來得心應手,意氣風發,看見這樣的黑鴆,不是顫栗,而是激動,他要征服它,使它成為自己權力的象征,行使生殺大權。

然,黑鴆畢竟是有著那樣的威望,天蠍老怪萬般小心,千般曲附,還是沒能耐他如何,聽著它古怪,淒厲的“同力”鳴叫,看著它黑沉沉的身影盤空而去,天蠍老怪仰望著,心裏一股潮水翻翻湧湧。然,正當時,一片絨羽霏霏落下,天蠍老怪的眼光還尚未聚焦,就是停在了他的臉上,然後翩然滑去。這就是中毒了,黑鴆臨走前饋贈給他的禮物。想來蹊蹺可笑。

當時的自己還不覺得有什麼,直至身體的一些部位開始慢慢變形,他的憂慮和恐懼才慢慢升騰起來,占據他的滿腦滿身,“黑鴆”,天蠍老怪重複念著,沒有中毒之前的愛,也沒有中毒之後那段時間的恨,或者是太過愛和恨,就像離得太近,變得模糊了。他陰冷的目光射向梅長行,道,“現在隻有玉決能救我的命,所以別逼我,不然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他手上的力道越來越重,許譽的身子開始癱軟了起來。而梅長行自不會被他嚇住,他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在等待一個時刻,大開殺戒,這個時刻順理成章,看來理所當然,起碼在他自己看來應該是這樣的。

歐陽如是戲謔道,“原來你不是天生就這麼醜啊,看來你命不錯,隻是後來壞事做多了,上天才這麼對你。”

又是一個“醜”字,天蠍老怪非常不悅,道,“我做什麼壞事了?再怎麼也不及你師傅做得多!”

歐陽如是繼續戲謔道,“可我師傅他沒變醜啊,說明他做的不是壞事。”

他自是一個“醜”字不停地戳他的痛處。果真天蠍老怪愈是生氣,他道,“他做的不是壞事?親手殺了自己的妻子,害自己的徒弟,讓王伯夫走火入魔,又讓卓越走火入魔,這不比殺別人更可惡?”

高衍在張維則手中,掙紮高喊道,“他還害死了梅妹子!”他心思簡單,隻是想說出心中的話,卻不知是幫了天蠍老怪說話。

歐陽如是聽著,心中緊壓的潮水暗湧,然後看向自己的師傅,緊盯著他的眼睛。他仍是平靜如斯,側麵向他。看不出什麼,歐陽如是便問,“他說的是真的嗎?”自從他給假玉決他們私自揣了真玉決到這裏,他就是再怎麼相信他,如今也是覺得什麼都有可能了。

隻是如果他再說一句“不是”,歐陽如是仍然會相信他。可是,他依舊是沉默,高衍一語道破,“連自己的女兒都不愛惜的人什麼事做不出來?”人性這個東西,說簡單也簡單,一如高衍這樣的都能說清楚,說複雜也複雜,一如歐陽如是這樣的總是看不懂他師傅眼底藏的什麼。而梅長行不回答,便是默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