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爰姐兒(3 / 3)

李夫人垂下眼不再做聲。畢竟自己的丈夫,難道還非得質疑自己的丈夫嗎?李惟仁繼續道,“你以為我願意攬這麼多麻煩事兒嗎?誰不願意在家喝喝酒,賞賞花?如果不是為了嫵月教,我會……”話沒說完,聽得岸邊一聲叫喚,“老爺,薑書桓找到了。”

李夫人一聽,也無意再聽他說那許多了,疾步越過李惟仁,兩步三步到了那喊話的於都管麵前,急急問道,“人呢?”

於都管喜形於色,主子的高興便是奴才的高興,他回道,“人沒隨來,隻托了一封信,給小姐的。”

李惟仁這時亦已追到了夫人身邊,道“找到了人不把人綁來,一封信有何用?”他不同於夫人的渴盼,而是恨不得馬上給薑書桓點顏色瞧瞧。

於都管似是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又有點揣揣,道,“人沒找到,隻找到了一封信!”原來在尋人的時候,有一雉童找了他遞給他一封信,道是一個叫薑書桓的給他家小姐的。這於都管一看,找了這麼久一點痕跡都沒有,這一下突然有了一封信興奮不已,立馬跑回來稟了。

當下李夫人聽了於都管的話,心下一冷,他或許是急於邀功才早早的吆喝找到了的,卻是把夫人的心折騰得好一番。李惟仁伸手奪過信,將要拆開,李夫人一聲道,“這是給女兒的信,你不能看!”

“女兒的信為什麼我不能看?”剛說完,李惟仁想到了婚禮那天女兒的表現,是的,女兒不僅是長大了,眉裏目間更是有他的影子。一想到了他,李惟仁心裏便生出一股敬意,於是,也不再強迫了。他將信遞給都管,對了他道,“你親自把信給小姐送去,問她有什麼需要就回來跟我們說。”李夫人接著道,“讓她一定要回來!”她急切地想看看女兒如何了。

這於都管在李家幹了五六年了,雖說不是很聰明,但跟了李惟仁這麼久,混世道也算是遊刃有餘了,大禍不沾,小便宜占不少,那婚宴中的雲頭僧便是他收了銀子放進去的。當下他正緊趕慢地去送信,但也是費了半日時辰才到的李玉橖的新府院。那府院是李玉橖當初特地挑了的偏僻之地,樣式古拙,也不大,司院灑掃闔共起來才四五人,所以李都管被請進府中時隻覺得四周靜悄悄的無人煙。

到了李玉橖麵前,遞了信,喝了茶,又將家中老爺夫人的話傳了。李玉橖思忖了讓回明日回去,因為當下回去恐怕已經很晚了。都管細細瞧了小姐的模樣,回去以便應付夫人問起小姐的近況,然後又是一趟緊趕慢趕的。但是誇父也沒能追上太陽,天已黑盡了,而偏僻之地隻行了未半。榛莽曲徑,夜風嘯歌,最是容易出事故的了。果然,當晚的李夫人就沒有等到於都管的回話。

弄青梅,憑短牆;騎白馬,傍垂楊。說起這李玉橖與薑書桓,可謂淵源流長。他們是正兒八經的青梅竹馬,而李惟仁的父親和薑書桓的母親亦是正兒八經的青梅竹馬。在李惟仁尚未出生之前,兩家茅茨駢列而居,蔬夤瓜緣,日食夜酣,不分你我。那天,兩人的爺爺喝了幾杯濁酒,悠然見了南山,豪氣生發,一句話就給孩兒們定下了姻親,意欲世代相好,成就一段高山流水般的美談。

而李惟仁長大之後,承了衣缽,當上了嫵月教大司南。其實這是他的父親並不願看到的,過慣了田園生活,江湖風雨追逐顯得那般無聊。所以事先連武功都沒有教他。可他非要做這個司南,還另辟蹊徑以資財的方式獲得了大家的支持。而那個時候他的雙親皆已去世了,所幸沒有看到。更幸運的是也沒看到他是如何拒絕了薑書桓的母親。斯時,他已坐擁千萬資產,數百教眾為首是詹,自然不願娶一個村妝庸質的女子,加之又認識了教中的也就是現在的李夫人,勁裝束身,風采凜然,那是他曾夢想過的武俠氣了。便下定了決心悔婚。於是他攜了些紵絲果品到了薑書桓家的茅茨,道了一句“親親之誼,延以下世”,什麼意思呢?就是我們兩家友誼長存,姻親之事讓我們下一代去承應吧。

薑家人那有什麼辦法,就隨他去了。後來有了李玉橖和薑書桓,不似上一代那般,他們隻因了姻親這一緣故,情竇初開,紅葉往來,魚雁傳書,盡了那浪漫之事。可是後來,那薑書桓不知是少年心性還是怎的,對李玉橖不再那樣的熱心,而李玉橖竭盡包容理解,直至了這大婚之日,他竟出逃了。

當下那給玉橖的信中是這樣解釋的,“不是誰偏離了誰的軌道,而是突然之間的徹悟。”簡白的話語最是道盡無限的意味。玉橖弄不明白這個中意味他是那一種,但是其他幾句她都看懂了,就是他已了了她們之間的緣分,讓她好好生活,他不會再回來了。李玉橖挐了這信,思忖了一夜,第二天,便啟程回了自己家。

其時,她正與父親母親一起了,在那承明台中坐著,臨流映照,光景青幽。歲月曉風,波細碎語,李夫人聽得了玉橖的意思,問道“書桓不再回來了?你也不尋了?”

李玉橖道,“是”,這時她已沒了婚禮時的朱唇粉麵,一雙冷幽幽的眸子盯了盆盎間的魚賞,竟有別於粉雕玉琢的另一番美麗,看那並不精致的塌鼻和扁臉,有別一番的領略。

李夫人又問,“那你以後怎麼辦呢?”這是當下最實際的問題了。

玉橖道,“我搬回家來,侍奉你們。”

“你不能一輩子陪著我們啊,你……”

李夫人欲言又止,憂心悄悄,本想說總要嫁人的,可是這樣子的情況怎麼嫁呢?李惟仁自知她的心緒,接著道,“這件事總要有一個說法,時間久了誰都會懷疑的,而且你一個大家閨秀,以後也是要嫁人的,不給一個拿得上台麵的說法怎麼說得過去?”

李玉橖道,“就說薑書桓死了。過幾天我們就把他的喪禮做了。”

李惟仁一驚,這說法雖然聽來有點荒謬,卻不失是一個好辦法啊,婚禮之時也曾說過薑書桓病篤,這時死了也沒什麼奇怪的。讚成道,“好,他向來也沒什麼勳戚兄弟,正是這樣辦合適。”李夫人聽了,心中尚有許多個“可是如果”,謊言總是有很多紕漏要補的。可是她並沒作聲,因為當下又哪能顧得了這許多呢?“可是如果”且待來時再去解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