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在玉華寺肅成院中,有一棵原產於印度的娑羅樹。當般若經翻譯快圓滿時,忽然在不是開花的季節,這棵娑羅樹幾次開花,而且每次均開六朵,每朵開成六瓣,紅白都有,鮮豔可愛。當時大家都認為這是般若再度弘揚的先兆,六朵、六瓣象征著“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般若”六度。
或許是預感到自己來日無多,也或許是為了將前些年損失的時間彌補回來,玄奘在玉華寺的工作完全可以用狂熱來形容。雖然他在玉華寺隻有短短的四年,卻共譯出佛經十四部六八二卷,占其平生總譯經一三三五卷的一半以上。而且,這還是在他身體狀況大不如前的情況之下完成的。因而可以說,他完全是在與自己的生命時光賽跑。
玄奘不斷地激勵弟子們說:“我都六十多歲了,說不定哪一天就會在這裏回歸兜率天。這部經甚大,我常常害怕不能譯完。所以請大家更加勤奮努力,勿辭勞苦。”
在玄奘的帶動下,諸位高僧時刻不懈,至龍朔三年(公元663年?十月二十三日,終於大功告成。全經合成六百卷,稱為《大般若波羅蜜多經》。
玄奘寫完最後一個字,合下經卷,長長籲了口氣,高興地對弟子們說:“這部大經,與我中華有緣,與此地有緣。我能順利地來到玉華寺,全靠這部佛經的力量。原來在京師長安,因俗事牽扯,無盡無休。現在能夠完成,都是諸佛的加被、護持。這是鎮國之典,人天大寶,大家都應當感到歡喜榮幸。”
譯完《大般若經》,玄奘就像耗完最後一滴油的明燈,預知無常將至,自己的生命行將結束。他向弟子交代後事說:“我來玉華寺的使命就是翻譯般若經。如今經已譯完,我的生命也就要結束了。你們切記,我死之後,後事一切從簡。隻要用一張粗竹席將我的遺體卷起來,埋在偏僻的山水邊即可。千萬不要靠近宮殿、寺院,還是讓我離這些地方遠一點好。”
玄奘希望自己死後,能與麋鹿做伴,與仙鶴為伍,融於山水間,回歸自然。
在座的弟子們聽後,大吃一驚。大家都不相信,異口同聲地說:“奘師,您的身體比剛入山時還好,氣色也和從前一樣紅潤,為什麼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呢?”
玄奘淡淡一笑:“你們不必安慰我,我知道是時候了,該走了。”
辯機、玄覺等弟子知道,像師父這樣的高僧,對於自己的壽命一清二楚,能預知死期。自從知道了師父即將圓寂,他們就像一群將要失去慈母愛憐的孩子,惶惶不可終日。同時,他們也知道,若是有繼續住世的機緣,這些來去自由的高僧們往往能多活幾年。為了挽留師父,聰明的辯機出了一個好主意:大家共同請師父開始翻譯一部大部頭的佛經。這樣,三五年之內,師父就無法撒手回歸兜率天了。於是,他們從師父帶回的經夾中,找出了一部篇幅浩瀚的《大寶積經》,請他開譯。玄奘搖搖頭,沒有答應。
麟德元年(公元664年?大年初一,所有的譯經大德與玉華寺僧眾身穿莊嚴的袈裟,手持拜具,一同來到玄奘麵前,五體投地,大展三拜,殷勤啟請他主譯《大寶積經》。玄奘從來不願意拂逆大眾的精誠,隻好接受他們的請求。大家高高興興地簇擁著玄奘來到玉華殿,便開始翻譯《大寶積經》。玄奘勉強升座,他提筆翻譯了幾行,便感到力不從心,於是收拾梵本,擱下筆對大家說道:“非常抱歉,這部經的卷數與《大般若經》相近,我反複衡量自己的氣力,無論如何也無法譯完這部大經了。”
玄奘又說:“我知道你們挽留我住世的好意。可是,有生就有死,人生如夢幻泡影,如何能不滅?我今年六十五歲了,自知沒有多少時間了,很快就會死在玉華寺。你們若在經論上有什麼不明白之處,抓緊時間問吧。”
弟子們非常傷心,黯然流淚。玄奘自己反而十分平靜,說:“今天是春節。春陽既浮,萌者將動;陽和啟蟄,萬象更新。新的一年開始了,你們應該高興才對。現在,我要到寺後的石窟拜佛。大家都出去走走吧。”
從此,玄奘絕筆不再翻譯經書,在玉華寺專精行道禮佛、誦經、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