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子光領教過玄奘的厲害,所以最先站出來支持他。可是智光還是顧慮重重,不放心地說:“你能保證辯論得勝嗎?要是失敗了,那爛陀寺的名聲就完了!我們不得不慎重考慮啊!”
玄奘說:“各位不必為此煩憂。我是從大唐來的學僧,萬一輸了,也是我個人的事,與各位以及那爛陀寺的名望無關。”
就在他們四人厲兵秣馬,準備出征時,戒日王又派人送來第二封信。由於對恭禦陀國的戰爭還沒有結束,他不能脫身回到烏荼國,所以請玄奘他們暫緩起程。
福不雙至,禍不單行。就在玄奘一行待命出發時,又有人在那爛陀寺山門前擺起了擂台——一位順世外道(古印度婆羅門教的支派,主張隨順世俗,倡導唯物論之快樂主義)婆羅門專程來向那爛陀寺挑戰。他寫了四十條論點,懸在寺院門口,聲稱如果有人能夠駁倒其中一個觀點,他願意將自己的腦袋輸給對方。當然,不能戰而勝之的人,也必須以頭謝罪。同時,根據印度辯論的規矩,若是那爛陀寺的代表輸了,必須改換門庭。
這個順世外道很擅長詭辯,而且像印度許許多多狂熱的宗教人士一樣,勇於為信仰獻身,不惜以項上人頭作賭注,在辯論中,隨時準備為真理而犧牲。應該說,正是這種大無畏精神,促進了古代印度學術水平的提高。
麵對順世外道的公開叫板,過了好幾天,那爛陀寺也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應戰。至此不得不說,這是那爛陀寺經院式的學風所帶來的弊端。學僧們衣食無憂,一切都按部就班,做學問也是一板一眼,引經據典,失卻了思辨的活力和冒險的精神。再加上事關重大,人們沒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大家都在相互觀望,尷尬地等待,等待著奇跡的發生。
佛教以緣起性空為基本宗旨,所以從來不承認什麼救世主。自然,麵對詰難,佛菩薩也不可能前來幫助他們。拯救這場危機的,隻能是他們自己。
這個人,又是玄奘。
看到那爛陀寺總也無人出麵,玄奘隻好再次單槍匹馬,上陣應戰。他詳細研究了外道的四十條論點,找出其破綻,然後讓自己的仆人去將婆羅門的論義扯下來,撕得粉碎,並用腳踐踏。
他尚未亮相,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先給那狂妄的外道來了一個下馬威。順世外道大吃一驚,問他是何人。仆人回答說:“我是摩訶耶那提婆奴!”
摩訶耶那提婆,就是大乘天。這是在玄奘勇挫師子光之後,那爛陀寺僧人對玄奘的尊稱。那外道顯然早就聽說過玄奘的威名,而今更被他的氣勢所震懾,不禁膽怯了,想打退堂鼓——悄悄溜走。
然而,此時已經晚了。根據印度辯論的規矩,一旦有人應戰,提出論點的人就不能退卻。玄奘請他入寺,又請戒賢大師與幾位高僧作證,與婆羅門展開了激烈的辯論。
順世外道在認識論上主張感覺論,在實踐生活上主張快樂論,人生的目的在於追求快樂,故而崇尚肉體的解放。這種理論在玄奘看來,極其粗糙與荒誕。因為,人是有精神追求的生物,物質的享受與肉體的放縱並不能解決精神的痛苦,更不能為心靈尋覓到安詳的家園。相反,物欲與肉欲完全釋放後,人的心靈沒有了依托,於是整個人必然會在隨意遊蕩中完全迷失。當特立獨行失去節製必然怪誕不經,當自我放縱到極致必然無恥下流。所以,信奉順世外道的人,最終必然是醉生夢死,或道德淪喪,沒有良心底線;或得過且過,苟延殘喘。還有的人癡迷酒與迷幻藥,舉動之荒唐,令人瞠目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