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伏於大地深處的岩漿烈焰,吾以吾神之名呼喚汝來!
“飛馳於太虛的雷電之火,吾以契約者的名義呼喚汝來!
“請給吾無窮的力量,粉碎阻擋吾的敵人!”
大祭司傑其博嘴裏念念有詞,一邊圍著聖火旋轉,一邊瘋狂舞動著手裏的長劍,將他的法術威力發揮到了極致。
被大祭司詛咒的密室中,魔影幢幢,鬼哭狼嚎。玄奘暈暈乎乎,站立不穩,撲通倒在了地上,被摔得生疼。誰知,這疼痛感一下提醒了他:這才是真真切切、實實在在的感受。所有的鬼怪、所有的詛咒,都不過是夢魘,是幻覺、幻聽。《金剛經》雲:“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連物質世界的外相都是暫時的、流變的,更何況精神上的幻象!於是,他不再去點燈,摸索著回到蒲團上,靜靜坐下來,念誦之前病僧傳授給他的“三世諸佛心要”:“……依般若波羅蜜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離一切顛倒夢想苦惱,究竟涅槃……”
玄奘畢竟已經悟到了空性,隻要用智慧之光觀照,心中立刻清澈如止水,明淨如朗月。所以,原來那些糾纏在他眼前的幻影、繚繞在他耳邊的幻聲,消失得無影無蹤。
誦了幾遍“三世諸佛心要”,他感到有些困了,就鋪好被褥,舒舒服服地睡了。
大祭司傑其博整整折騰了一夜。直到天亮,國王與眾多百姓到來時,他才停止作法。
他們一同來到密室門前。密室之中毫無聲息,一點動靜都沒有。國王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揪住了,悟淨、玄覺兩個小沙彌擔心得幾乎要哭了,而傑其博卻喜形於色,差點哈哈大笑。
密室的門終於被打開了。玄奘靜靜地躺在地鋪上,一動不動——莫非,他真的死了不成?
“師父——”悟淨、玄覺哭著撲了過去。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聽到聲響,玄奘悠悠坐了起來,頗為驚訝地望著大家,道:“呀,天亮啦?不好意思,睡過頭了。哎喲,真舒服,很長時間沒有睡過這樣安穩的覺了。”
大祭司傑其博差點背過氣去。他想乘著國王不注意,悄悄溜走。可是,圍觀的民眾卻發出一聲呐喊,擋住了他的去路。國王命令士兵將他抓了回來,並讓他立刻履行諾言:砍頭謝罪!
在如狼似虎的軍士逼迫之下,在眾目睽睽之下,他隻好將長劍舉起來,準備抹脖子自盡……
“且慢!”走出密室的玄奘當即大喊一聲,跑過來一把奪下他手中的利劍,然後向國王求情說,“他是拜火教的大祭司,護法心切,才用邪法詛咒貧僧的。現在既然貧僧平安無事,他就不欠貧僧什麼,請國王大人大量,饒恕他吧。”
國王不答應,氣哼哼地說:“這個騙子太可惡了,一心要置你於死地。他是罪該萬死,決不輕饒!”
玄奘趕緊給國王鞠躬施禮,懇求說:“大王,傑其博雖然是自尋死路,但我佛慈悲為懷,禁止殺生。所以請國王大慈大悲,饒他一命。”
圍觀的民眾見玄奘反複為傑其博求情,不禁對這位寬宏大量的大唐高僧肅然起敬,也紛紛請求國王看在唐僧的麵子上,饒過傑其博。於是,國王就做了個順水人情,讓灰溜溜的傑其博自行離去。
二祭司、三祭司深深被這位大唐高僧寬闊的胸懷與高尚的人格所感動,情不自禁地在他麵前跪了下來,感謝他的仁恕與美德。並且,兩人請求皈依佛教,剃度出家。那些民眾也對玄奘非常敬重,紛紛請求皈依三寶。
於是,在國王的支持下,將原來那兩座廢棄的寺院修整一新,玄奘在其中啟建法會,剃度古遂賴、蘇魯支等人為僧,並讓他們居住在兩座寺廟中。從此,整個康國延續多年的風俗發生了重大變化,湮滅多年的佛教不再被視為邪魔外道,重新受到了尊崇。
玄奘離開康國,沿著絲綢之路繼續向西行三百餘裏,至何國,又經東安國、中安國、西安國,最後渡過了阿母河,來到火尋國。
這裏已接近鹹海,是玄奘整個五萬裏行程之中,到達的極西之地。他們從這裏折向南行,經史國,再向西南行兩百裏,進入了蔥嶺西緣。
蔥嶺是萬山之祖,峰巒聳立,直插天宇;溝壑縱橫,深切黃泉;道路艱險,蜿蜒盤曲。玄奘他們踏著沒過小腿的積雪,忍饑挨餓,曆盡千辛萬苦,走了三百多裏,終至鐵門關。
鐵門關是蔥嶺中一個天然形成的軍事要塞,也是中亞南北交通的孔道。兩側危崖高聳,絕壁綿延,中間一條窄窄的山道僅容一人一騎通過。西突厥不僅在這最險要的隘口駐兵把守,而且在崖壁上安裝了兩扇大鐵門。玄奘一行來到緊緊關閉的鐵門前,摩咄出示了可汗親自頒發的過所,守關的士兵才開關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