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喝了一口水,繼續說:“貧僧在修學過程中,發現傳入我國的經論典籍殘缺不全,所傳達的義理也不圓滿。我今天之所以不顧朝廷禁令,不惜冒著生命危險獨闖沙漠,就是為了到西天取回真經,利益眾生。居士既然信佛,不加勉勵也就算了,反而勸我退還,恐怕不是助人為善之道吧?您既然職責所在,必欲拘留,我也無話可說。反正貧僧寧可坐牢,也不東移一步,辜負原來的求法之心。”
可是,王祥很難相信如此文弱的玄奘能夠活著到達天竺。然而,他尚未開口,玄奘已經知道了他的心意,搶先說道:“海枯石爛,貧僧西行之誌永不改變。哪怕是死於中途,我也心甘情願!”
王祥深深為玄奘的堅毅無畏所感動,忙說:“弟子能見到法師,已是三生有幸,豈敢阻攔法師?法師在大漠中奔波一日,已經疲憊至極,請先休息。明日,我送法師一程。”
說罷,王祥叫火頭軍燒了一鍋熱水,讓玄奘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就安排他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王祥派人將玄奘的水袋灌滿,又送給他幾個饢餅、一包草料。早齋之後,王祥親自將玄奘護送到十幾裏之外,指著沙漠中依稀可辨的道路說:“法師,您從這條路一直向前,盡量繞過第二、第三座烽火台,直接到第四座烽火台。那裏的校尉是我的同宗本家,名叫王伯隴。他心地善良,隻要您對他說是我讓您去找他,他就一定會盡力幫助您。”
玄奘十分感激王祥的熱情相助,而王祥則非常敬仰玄奘舍身求法的犧牲精神。臨別,兩人都熱淚滂沱,泣不成聲。
玄奘按照王祥指點的方向上了路。第一烽到第四烽,距離二百二十裏。但玄奘要繞過中間的兩座烽火台,必然要多走許多彎路。他獨自一人跋涉了整整三天,曆盡艱難,終於遠遠看到了第四座烽火台。第四烽名叫雙泉,因烽火台西側有兩個泉眼而得名。玄奘沒有按照王祥囑咐的那樣,直接找第四烽校尉王伯隴。因為按照唐朝律令,未能及時發現、製止偷渡的守邊軍士,要處一年半的徒刑;如果知情不報或是窩藏罪犯,論刑更重。玄奘不想將更多的人牽扯進來,讓人家成為自己私自出關的同謀。同時,他也怕王伯隴留難自己,反而多一層麻煩。故而,他再次藏了起來,等天黑再去烽火台下取水。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玄奘在夜色掩護下,牽著馬悄悄靠近雙泉。然而,他剛剛摸到泉邊,烽火台上便飛來一支箭,實實在在地射中了他的肩膀!
玄奘大吃一驚。不過,他的肩膀雖然很疼,卻並沒有流血——這支箭居然沒有射進肉裏!謝天謝地,菩薩保佑。他拾起箭一看,這支箭與普通的箭果然不同——沒有箭頭!他知道,自己已經被發現了,守備的軍士射出這支沒頭的箭,顯然是在警告他。他趕緊喊道:“請不要再放箭!我是從長安來的出家人,要見王伯隴校尉。”
放哨的軍士見他知道自己上司的名字,就走出來把他帶進烽火台,去見校尉王伯隴。王伯隴身材高大,神色威猛,性情豪爽,嗓音洪亮,有一種雄赳赳氣昂昂的大丈夫氣概。與他一照麵,玄奘從心眼裏有些發怵,趕緊合十鞠躬,喃喃說道:“貧僧自長安而來,要去西天取經。是第一烽的王祥校尉讓我來向您求助的。”
那王伯隴一言不發,竟然圍著玄奘正轉三匝,倒轉三匝,最後十分懷疑地說:“你真是從長安來的?”
玄奘生怕他不相信,將自己如何離開長安,怎樣擺脫涼州都督的監視到達瓜州,又如何偷渡玉門關到達這裏,統統講了一遍。然而,王伯隴還是一聲不吭,隻是把眼睛瞪得老大老大,死死盯著玄奘。過了半晌,他才搖搖頭,自言自語道:“難以置信,難以置信……”
玄奘急忙補充說:“的確是王祥校尉讓我來找您的。王祥是敦煌人,張皎法師是他的皈依師。他……”
王伯隴擺擺手,然後連珠炮似的問玄奘:“法師,你是不是有神通?會隱身術?縮地術?或者能騰雲駕霧?”
玄奘苦苦一笑,說:“貧僧若是會隱身術,您的軍士還能發現我?我若是真有神通,豈能被箭射中?”
王伯隴還是不相信:“若是沒有神通,單憑你這樣一個又瘦又弱的文僧,單人匹馬豈能活著走到這裏?”
玄奘一攤手:“可是,我就在您的麵前啊!”
王伯隴使勁眨巴眨巴眼睛,然後突然放開嗓子大聲嚎叫道:“出來出來,都他娘的給老子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