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生於書香門第,四歲喪母(1 / 3)

他身著一襲白衣,站立在一片遼闊的曠野。長風掠過廣袤的大地,從身後徐徐吹來,拂動得他衣裾飄飄,好像隨時都有可能飄然而去,羽化登天。或是潛意識的直覺,或是心靈感應,當他舉目翹望的時候,一匹水靈靈的白色駿馬宛若天地之精魂,從遙遠天際的一座雪山與一抹白雲之間幻化而出,風兒一樣掠過綠草如茵的原野,奔馳到他的跟前。他想都沒想便翻身上馬,向西方疾馳而去……

“禕兒,禕兒,禕兒……”

禕兒是誰?誰是禕兒?這個名字,還有那個聲音,是如此的親切,又是如此的熟悉。

“陳禕,兒子,你要到哪裏去?”

他猛然想了起來:自己姓陳,名禕,陳禕是自己的俗名,禕兒,就是自己!進而,他豁然醒悟:那熟悉而又親切的聲音,是母親的呼喚!

母親,多年未見,您老人家可安好?

可是,他胯下的白色駿馬並未停止奔騰,仍舊像原來一樣帶著颯颯風聲,向西方疾馳。

“禕兒,你是我的兒子,你要到哪裏去?”

母親焦急萬分,聲嘶力竭地呼喊道。不知為什麼,他不但沒有勒住馬韁,反而雙腿夾緊馬腹,催動坐騎加速奔馳。

“禕兒,你這樣急匆匆地離開娘,究竟想到哪裏去?”

他一邊繼續向西方急馳,一邊回答道:“為了求法,我必須……”

白色天馬越跑越快,轉眼就沒了蹤影,天地之間隻留下一串長長的馬蹄聲:噠噠噠噠……

“梆,梆,梆。梆,梆,梆……”

哦,這不是馬蹄聲,而是從寺院外麵的大街上傳來的打更聲。

剛剛三更,正是夜闌人靜之時,整座長安城都沉浸在濃濃的夢鄉裏。可是,玄奘卻輾轉反側,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因為剛才那個奇異的夢。這是一個舊夢,一個母親曾做過的夢:他剛剛出生不久,母親就做了這樣一個夢,夢見他身著一襲白衣,騎著一匹白馬,絕塵西去。

因為這個舊夢的縈繞,玄奘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母親,想起了親人,想起了自己闊別多年的故鄉。他躺在床上,思緒卻像一麵西風激蕩著的白帆,沿渭水穀順流東下,彙入黃河,衝出潼關,穿越三門峽,飄蕩在河洛之間。

在洛州東南八十裏的緱氏縣,有一個美麗的山穀——鳳凰穀。這裏東接中嶽嵩山,西近伊闕龍門,南眺萬安山,北臨白雲山。天下江河水東流,而蜿蜒於鳳凰穀中的休水河,卻滔滔向西奔騰數十裏,彙入著名的洛河。因而,人稱這段獨特的河流為“倒流河”。休水河清音泠泠,清波悠悠,靜靜流淌,河穀兩側山丘起伏,綠樹成蔭,東岸淡淡的霧靄之中掩映著一個小小的村莊,名叫陳河村,亦名陳堡穀。這個依山臨水的小村落,就是他的故鄉。與村中錯落著的泥坯茅屋不同,村南頭一座青磚瓦舍的二進院落顯得樸素而貴氣,端莊又典雅,古色透書香。二十七年前,在後院的西廂房中,一個男嬰呱呱落地了——這裏是他降生人間的地方。他的父親陳慧早通經術,潛心墳典(①古代典籍的通稱。)。詩書畫,無一不精;儒佛道,無一不通,因而被舉為孝廉,先後出任陳留、江陵縣令。

陳家世代為官,詩書傳家,故而氣象與眾不同。父親陳慧娶洛陽長史宋欽之女為妻,育有四子一女。他排行第四,是陳家最小的寶貝疙瘩,父親給他取名“禕”,希望他有一個美好的未來,美好的人生。大哥陳霖年長他整整十歲,二哥陳素早生八個春秋,就連三哥陳佑也比他多吃了四回年飯。

“禕兒,四弟,來。”他似乎聽到了一聲久遠的呼喚,回溯二十多年的時空,傳到了他的耳中。於是,他的目光穿透茫茫的黑夜,越過千百裏關山,仿佛看到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拉著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從故居的院門之中走了出來……

“小四,四弟,來,姐姐帶你到鳳凰穀去玩。”

是姐姐。姐姐年長他六歲,這半年多,母親的身體時好時壞,經常臥床,一直都是姐姐領著他玩,帶著他耍,更照顧他的穿衣吃飯。他和姐姐手拉手,穿過一片灌木叢生的小樹林,來到了一座寬闊陡峭的高台下。台地上,梧桐高大,古槐蒼翠,綠樹雜花,色彩斑斕,儼然人間仙境一般。然而,傳說在很久以前,這裏終年瘴氣肆虐,黑霧彌漫,稼禾不生,林木委靡……那一年初春時節的一個清晨,當朝霞映紅東方天際的時候,從東南方向飛來一隻色彩斑斕的彩鳳。它沐浴著五彩繽紛的霞光,在高台上空盤旋翱翔。雲霄之上,天地之間,不時回蕩著它高亢嘹亮的長鳴。於是,隨著它的飛舞與鳴啼,籠罩在高台四周的迷霧退去了,瘴氣消散了,明麗的朝霞灑滿台地,吉祥的光輝普照河穀。各種各樣的鳥兒從四麵八方飛來,圍繞在彩鳳身邊,上下翻飛,鳴囀歌唱,在空中形成了一個流動的花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