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千仞拔出酒囊喝了口抱怨道:“他奶奶的,雲子翼和子安你是一奶同胞,可到頭來連歿劍訣的位置都不知道,我老雷真是搞不懂你們藏劍雲氏的事情。若不是因為霹靂堂虧損嚴重,才不會參與你們這鬩牆計劃。”
唐無邪憂愁道:“殺了他明月宮答應給我們十萬兩,可是現在雲子翼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萬一他沒死我們就都完了。”他拎起兔兒的衣襟,慍怒地斥責道:“死小鬼,快點告訴我們雲子翼究竟去哪了?”
“我一直在這拍皮球吃雪花球,沒見過其他人誒。”兔兒委屈道。
唐無邪一掌打在兔兒臉上,頓時把他打地昏死過去,雲子安勸阻道:“無邪,我知道你心中焦急,可也沒有必要拿孩子撒氣誒,也許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們現在要盡可能地把這事的影響縮小,才能把雲子翼的死嫁禍給明月宮,否則一旦傳入江湖之中,我們必將萬劫不複。”
“好像找到了。”麵具男從浪花中走出,懷中抱著濕漉漉的屍體,他行至沙灘把屍體放下。
“快找找看,看看歿劍訣的天機匣還在不在?”雲子安說道。
“啊!”礁石之後傳來尖叫聲。一個蛾眉淡掃的少婦站在陰影裏神色驚駭,顯然是聽到了幾人之間的密談。
“動手!”雲子安低喝道。麵具男騰起如離簷之燕,迅速將女子製倒,厲聲問道:“快說,你究竟是誰?”
少婦柔聲道:“俠客饒命,我是這共工村中玉樓春酒肆的老板娘,隻是來找我兒子回家。”
唐無邪拎起兔兒問道:“這麼說來,這小子是你兒子?”
“正是。”少婦顫巍巍地答道。
“大哥,這女人是玉樓春酒肆的老板娘,怎麼辦?”麵具男問道。
雲子安低低冷笑:“此事事關重大,我想你們應該明白該怎麼做。騎馬跑了太久正好口中饑渴,老雷,你和麵具一起去買壇酒回來。”
“格老子的,雷千仞握著火雲金環,你們該不是想獨吞銀子吧,明月宮說隻要看到雲子翼的屍體就給十萬兩,我老雷可有言在先,兩萬兩一兩都不能少我的。”
麵具男囅然一笑,取出一錠銀子放在少婦手上:“老板娘,帶我們去買壇酒,不會為難你的。”
少婦絞著雙手道:“讓我兒子和我一起回去吧。”
麵具男答道:“他被我們誤傷了,等會我們幫他治傷後就送他回酒肆,你放心好了。”
少婦跪地央求道:“好漢,我們都是經商的平頭百姓,誰都不認識的。”
麵具男說道:“放心好了,我們都是名門正派的武林人士,隻是找你買酒,這個白衣劍客是惡名昭彰的采花大盜,我們千裏追捕終將他斃於此處,老板娘你千萬不要誤會了。”
少婦站起身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你們可一定要把我兒子安全送回誒。”
“放心好了。”麵具男眉色一挑,雷千仞緊隨其後。
雲子安和唐無邪仔細翻找著雲子翼的屍骸,可是除了摘星劍,一些散碎銀子和幾封書信之外,他的身上別無他物。
“怪了誒,從雲子翼中毒到他逃到海灘,這期間不過短短半個時辰,為何天機匣沒有了不說,連藏劍的掌門狼戒也不翼而飛了呢?”雲子安滿腹狐疑道。
唐無邪說道:“會不會有人在我們之前取走了雲子翼身上的東西?”
雲子安站起身來,翻了翻兔兒的衣角道“這小子身上也沒有,難道是東西都掉進海裏了?”
唐無邪頷首以對:“我們再找一找,獵殺雲子翼的計劃極為隱秘,應該不會有人搶在我們之前動手拿走東西的。這孩子怎麼辦?現在就殺了?”
雲子安擺了擺手道:“孩子先不殺,隻要老雷他們能做得幹淨,這孩子以後帶去藏劍山莊給想衣作伴也不錯。”
兔兒蘇醒過來就望見雲子安在自己臉頰上塗抹著什麼,雲子安說道:“這藥膏消腫很管用的,剛才那個紫衣叔叔態度很蠻橫,我已經重重地罵過他了,孩子,你和叔叔說實話,剛才你有沒有看見那個白衣服的劍客在沙灘上藏東西,或者說他死之後有沒有人動過他的屍首?”
兔兒腦海中浮現出雲子翼堅定決絕的表情,搖了搖頭,作一臉無辜狀:“白衣服的叔叔到海灘上就死了,後來就被海浪卷走了,我一開始以為還是遇到鬼了呢,怕得要死。”
牛皮靴子踏沙而過,雷千仞手中提著一壇酒,抽了抽鼻子:“子安,都解決了,臨了我還特意挑了壇好酒。”
片刻之前,玉樓春酒肆內的店小二用力擦洗著壚台,猝然背後寒意襲來,一劍貫胸刺入,他翻身倒在了壚台上。
丫鬟雙眸驚恐,正欲逃跑中麵具男長劍絞動,血從腔子中噴湧而出。
酒肆中傳來淒厲的叫聲,中年婦人高聲驚呼道:“兔兒他爹,殺人了,殺人了,快點去報官啊!”
麵具男雙眸猩紅,一劍撩擊而下,被喚作慕姨的女子喉間血濺而出,摔落在方桌下。
雷千仞轉了轉手中的火雲金環:“不好意思,今天你們都得死了。”
劍芒籠罩下,悚然哭號的生命一個個消逝,麵具男對準櫃台後中年文士高舉起了長劍,劈頭切下!
中年文士喃喃自語道:“但願兔兒他們能逃過此劫。”殷紅鳶尾盛開中,麵具男如同九幽厲鬼般終結著一個又一個生命。
他探了探人的鼻息,回首打了個響指:“老雷,全都收拾幹淨了。”
雷千仞半蹲在地,指尖沾了點地上流淌的幹白嚐了一下,而後露出惋惜之色:“月圓之夜殺人本已不祥,偏偏又浪費了如此多的美酒,真是心疼死我了,這簡直要了老命了。”
麵具男抱起一個酒壇,砸落在酒窖中,酒肆內醇香撲鼻。他掏出火折子引燃道:“老雷我們快走,免得多生是非。”
雷千仞如霜打的茄子般攤了攤手:“暴殄天物,上好的酒就這麼糟蹋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放心好了,我特意留了一壇最香的做慶功酒。”麵具男插劍入鞘,指了指腳邊的酒壇。
雷千仞歎了口氣,和麵具男並肩走出了酒肆,他掏出一枚火雲彈丟了進去。轟隆爆鳴在身後回蕩,兩人牽過酒肆前的青驄馬,策馬揚鞭而去。
濃煙直衝雲霄,海麵也被漫天火光映地光亮開來,共工村頓時炸開了鍋,鼎沸的叫喊和急促的梆子聲此起彼伏。
兔兒終於還是哭了,他望著吞吐的火龍,覺得一定發生了很恐怖的事情,心中念叨道:“娘親,慕姨,爹,還有貓兒姐姐,你們千萬不要出事誒。”
穹蒼中綻放出幾簇火花,長艫的影子在水霧中若隱若現。船頭女子素白長衫,她左右揮手向著海岸示意。她的腳邊站著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孩,男孩優雅地攏了攏額間的劉海,頗為乖巧可愛。
麵具男走到兔兒身邊說道:“小子,把你那袋雪花糖球給我,我這有西域傳來的砂糖,撒上後更加甜香爽滑,等會你分給那個小弟弟吃。”
兔兒眼望著麵具男取出一個紙包,將白色的晶狀物灑了上去,放在兔兒的麵前:“你嚐下,是不是更好吃了?”
兔兒吃了一顆,頷首道:“嗯,果然比剛才好吃多了。”
“等會不要吃獨食誒,分給那個小弟弟吃,馬上我們就送你回家。”
“叔叔,你們是壞人嗎?”兔兒眨了眨眼睛問道。
“你覺得我們可能是嗎?麵具男微微一笑,“小娃娃,你放心好了。我們都是享譽武林的大俠,你不會有事的。”
船上的女子走下來和麵具男深情擁抱在一起,她說道:“一切都非常順利,唐婉兒和孩子都很平安了。按照計劃,孩子我送回藏劍山莊了,並且宣布孩子因為難產已經死去。想來唐婉兒醒來後麵對孩子和丈夫的慘死,定然會痛不欲生。”
麵具男在她的額間吻了吻:“做得漂亮,這下就全然沒有後顧之憂了。”
唐無邪在夜風裏負手而立,說不出的憔悴:“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這樣做是對是錯,婉兒若是知道實情又當如何誒。”
雲子安將碗遞到他的手中:“放心好了,她什麼都不會知道的,來幹杯。”
白落梅掀開掩屍的白綢,屍首已被水泡的浮腫,眼珠像死魚般突兀出來,她感覺胃中一陣翻湧,小聲咕噥道:“雲子翼,若不是你一生太過桀驁強勢,與眾人為敵不肯屈就,又哪裏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呢?”
“死人就別再看了,來喝慶功酒吧,老雷我從酒肆裏找到了一壇上好的佳釀,你們快嚐嚐。”
白落梅身邊的男孩看見了表情呆呆的兔兒,望見他的鞠球驚歎道:“哥哥你好厲害誒,我都不會玩鞠球,能教教我嗎?”
兔兒抱起鞠球在熟練地顛了顛道:“這個主要靠天天玩,我每天在村裏和小夥伴踢,所以自然就會了。對了,這裏有貓兒姐姐給我的雪花糖球,你也嚐一個吧。”
男孩和兔兒將雪花糖球塞進嘴裏,從喉間甜到了心底,兩人相視一笑。彼此傳著鞠球。
麵具男的眉彎裏有一種奇特的情緒在潛滋暗長,他竭力忍住心頭的狂喜,趁眾人不備,將碗中的酒倒在了沙礫上。
猝然之間,雷千仞扼著喉嚨失口驚呼:“酒中有毒!”手中的瓷碗摔地粉碎,唐無邪絞痛在地,雲子安臉色鐵青道:“麵具,你居然在酒中下毒,究竟想做什麼?”
麵具男摘了麵具沉聲道:“雲子安,你看看我究竟是誰?”
三人痙攣下雙眸圓睜,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雲子安咳出鮮血一字一頓道:“你居然是,居然是……”
沒錯,我就是那個死去多年的男人——雲子煥,你的孿生弟弟。你和雲子翼都沒有想到吧,我沒有死,還做了煙雨樓的宗主。在畫舫中雲子翼差一點就戳破了我的身份,相思淚毒發得正是恰到時候。雲子煥站起身來,望著苟延殘喘的三人繼而說道:“這個武林,未來終究是我的天下,唐無邪,雷千仞你們聽好了,我將會替代雲子安成為藏劍莊主,隻要你們願意臣服於我,我可以繞你們不死。我手中有相思淚解藥,可以解你們體內之毒。”
唐無邪和雷千仞艱難地爬到雲子煥的腳邊,抱著他的足踝搖尾乞憐。雲子煥的笑聲冷如陰鷙,取出玉瓶將液體滴進他們的口中。而後他飛起一腳,將毒發的雲子安踢倒在地:“雲子安,我會用你對待雲子翼的方法來對付你。”
小男孩和兔兒察覺到了沙灘上的異動,他們一陣頭暈目眩,身體不聽使喚地癱倒在地。兔兒的眼簾垂下,耳畔中嘈雜之聲傳入。
“子煥,我們不是約定好的嘛,你做藏劍莊主,我去藏劍做莊主夫人,將藏劍合並入我煙雨樓。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如此對我?”
雲子煥仰天長笑道:“白落梅,我隻不過是利用你罷了,借機完成這個主宰藏劍的偉大計劃,作為武林中惡名昭彰的殺手組織,我根本不想與你們有任何關係。”
“你,你怎麼能這麼對我?”白落梅咬破芳唇,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來你都是騙我的。”
“我做藏劍莊主,你在煙雨樓做你的宗主。至於我們的孩子,還是由我撫養比較好。”
“我現在一劍殺了你!”白落梅當頭便刺。
雲子煥用折梅手就勢翻轉,長劍擊飛後砸在兔兒身邊小男孩的後背上,瞬間血液飛濺。小男孩霍然驚醒,而後無力昏睡過去。
雲子煥袖中一隻金色小箭飛出,不偏不倚射在了白落梅的腿上。
她的身體再也使不出一點力氣,以劍抵地大口喘息,頓覺層層寒意湧起,仿佛置身雪夜長街顫抖不止。
“白落梅,你千萬不要怨我。我必須掌握藏劍,才能進一步控製整個武林。這箭中淬有千年寒毒,會讓你一輩子都站不起來,你我緣盡今日。”
白落梅癱倒在沙灘上,夜風拂麵中怨恨和憤怒化作淚珠,從眼眶中滑落。
兔兒的耳中沒有了聲響,他酣然睡去,沙灘上一片闃寂。
共工村旁的南山山腰上是共工大神的廟宇,廟前的桂花樹下,貓兒將手放在眉上舉目眺望,衝天而起的火勢越燒越旺,她念叨道:“共工大神保佑,但願娘親他們不要出事。”她在山間小徑中飛躍如脫兔,疾速掠向海邊的沙灘。
黑影從林間穿行而過,手指撚動點住了貓兒的周身大穴,貓兒嗔道:“蜈蚣你搞什麼?村中出事了,我得火速趕回去。”
黑影躬身一禮:“對不起三宮主,我接兩位宮主號令,村中出了大事我們不能涉於其中,必須得確保您的身份不被戳破,以圖他日大計,蜈蚣隻有得罪了。”
貓兒咒罵道:“放開我,你難道想犯上作亂嗎?”而後她的周圍一陣奇香,倒栽蔥至黑影的懷裏,黑影背負起她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中。遠處,月色詭譎下,海風嗚咽。
葉裳定了定神,事情的真相浮現在腦海。他頭痛欲裂,望著白落梅和慕容瑾,他不敢相信自己扭曲錯亂的命運。
“裳,你怎麼了?”慕容瑾將葉裳攏在懷中,手貼在額頭上,一語而出中話裏有話,“睡了一覺現在你的腦中清楚多了吧。”
淩飛宇走至雲子煥的屍首邊,忽然生出了滿腹的惋惜:“師父啊師父,若是您能安心在藏劍做一個與世無爭的莊主,又何以落得今天這個悲慘的命運呢?”
他抱起了屍骸,眸中一驚中已然太遲,他的周遭騰起玄色飄帶,飄帶中水珠凝結環繞在他的身側,屍骸的雙眸睜開,幽綠色的光芒如同鬼火攝人心魄。淩飛宇雙手顫抖,屍骸滾落在地,竟然自己站了起來!
淩飛宇想要移動身體,可掙紮中發現玄色飄帶已經將自己完全縛緊,他駭然疾呼:“不好!”
飄帶籠罩開來,淩飛宇張口痛號,他的皮肉剝離開來,骨骼如雜草般瘋狂生長,淩飛宇瞬時變成了可怖的骨屍,腥臭的舌頭舔了舔劍刃般的牙齒,他放聲怒吼,林中鳥獸皆驚惶奔逃。
雲子煥的身體以眉心為分界點,左邊皮肉腐爛,骨節逆生;右眼中瞳仁幽綠,令人不寒而栗。他動了動刺刃密布的手爪,說道:“我一生死過三次,直到現在才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當我死去時,旋流玄色水珠充盈著我的身體。其實早在雲子翼征伐巫教時我就應該明白,那時我並未死去,隻不過做了獻祭屍鬼神的祭品,用來激活了無極聖水。”
雲子煥眸色渾濁:“生出的無極聖水順著黑水河流到城中引起了屍變。而我作為屍變的源頭,是永遠不死的。”
白落梅抬手揚起,煙雨樓眾人箭鏃上弦嚴陣以待,她凝眉道:“雲子煥,今天無論如何你都必須死,放箭!”
萬箭齊發後雲子煥抖甩身體,箭鏃四散灑落,他說道:“這是神祗才擁有的力量,同化的力量會讓你們明白什麼才是真正的可怕,既然你們想玩,就讓淩飛宇先陪你們玩玩。”他利爪揮動,淩飛宇咆哮而起,煙雨樓兩名弟子抽刀揮砍,刀刃翻卷後淩飛宇掌間利刺插入身體,如瀑血花綻放後屍體抽搐,無極聖水飄蕩下兩人扭曲同化為骨屍。
“看到了吧,今天芳華島的人都要死,沒有人能夠掙脫,如果你們現在想要逃跑,我不介意玩一場獵人遊戲。”雲子煥咯咯而笑後左臂揮動,麵前幾根斑竹傾倒下來。
慕容瑾給遠處的紅袖傳遞了個眼色,麵色冷峻的她仗劍而起。
綿長的細雨,灑在竹林深處的白色花瓣上。雨越下越大,如同箜篌上嘈嘈傳響的音符。白色霧靄中,傳來令人心悸的清嘯。
紅袖的手指殷紅,在二十四弦中左右流轉,香爐中的灰燼越積越深,她的五髒六腑傳來撕裂般的疼痛,惑音術盡管可以極大地壓製骨屍的力量,可是對於施術者本身造成的傷害卻是難以修複的。竹影中劍芒激蕩,紅袖抬起身來,骨屍的怒嚎重傷了她的心脈。她的笑如同凋落的合歡花:“三宮主,紅袖今日以死相報您的知遇之恩了。”手中絲全數崩斷,她的頭垂落於案。
竹林之中遍布屍骸,淩飛宇將身後長約三尺的椎尾從血肉模糊的屍體中拔出來,喉嚨中發出嘶嘶的叫聲。慕容瑾血痕累累,喘著氣說道:“葉裳,他雙臂和身體都已被刺穿,我們再試一次,一定要殺了他。”
慕容瑾展劍而起,她躍將而起後身影閃轉於淩飛宇身側,淩飛宇如同一隻被老鼠戲弄的大象,胸腹間頻頻被纖掌抽動,卻全然找不到慕容瑾的位置。
哢嚓一聲,葉裳左近傳來刀刃之聲,環顧但見雲子煥右臂緊握摘星劍,左側變異的骨刺上浸滿鮮血,白落梅胸口淋漓一片,手中的長劍也已然貫穿了雲子煥的身體。
“娘!”葉裳淚流滿麵,刻骨的悲傷再也抑製不住,他不知道這是怎麼了,從蝰蛇來到藏劍山莊開始,無盡的殺戮仿佛就籠罩在自己的生命之中,天空中陰冷的雨衝洗著血跡,他想要改變這發生的一切,感受到的卻隻是近乎蒼白的無力。
喀拉一聲,那個叫秋秋的漁民孩子高舉起劍撥開了雲子煥手中的摘星,抱起白落梅飛奔而去。
雲子煥仗劍直追間,煙雨樓弟子揚刀交擊阻擋,一個個生命消逝後異變為了骨屍仆從,可怖的臉頰上散發著腥臭的氣味。
“葉裳,看你的了!”慕容瑾說完身形甫定,雙掌聚攏貫注真力,對準淩飛宇的胸膛平推而去。葉裳將劍擲於空中,刺擊如驚鴻滑過天穹,氣芒交疊直灼得人睜不開眼來。慕容瑾的真力已消耗殆盡,她倚靠在竹枝前。淩飛宇被劍勢推到鬆樹之下,他幽綠色的眼眸黯淡下去。
葉裳拔出了囚魂劍,整棵鬆樹頹然倒地。他掠至白落梅身前道:“娘,你怎麼樣了?”
白落梅說:“沒用的,裳兒,我已經不可能活了。兄弟們都死了,可是我不願意看見他們在死後……”白落梅口中滿是鮮血,她撐起身體說:“他們在死後還要變成那個惡魔的爪牙,裳兒,答應娘,一定要終結這場災難。”
她的雙手忽然鬆軟開來,再也沒有了聲息。
“娘!娘!”葉裳近乎暴戾的叫喊,他站起身來,揚起了囚魂。
雲子煥舉起摘星劍說道:“葉裳,我是永遠不死的,沒有人能殺死我,阻撓我的人隻能死去,你就是最後一個,我要讓你親眼看著認識的人一個個在你麵前死去!”
葉裳將囚魂劍插入地中,氣海真力彌漫中全身熱氣蒸騰,他咬牙切齒地說道:“今日,我就會完成雲子翼幾十年來未能完成的夙願,讓你看看歿劍訣的國殤一式,送你永墮地獄!”
竹林中劍芒飛舞如蛺蝶,冰藍色的圓形光暈愈來愈大。無數刀刃錚錚聲四起,連片的斑竹傾倒。鉛雲遮蔽了天穹,飛雪紛揚而下。一道光焰驀地騰起,它穿過雲子煥的眉心。葉裳趺坐在地,七竅已血流如注,他緩緩打坐運功,四肢百骸間皆癱軟無力,殘餘的真力一點點順著經脈流轉。
慕容瑾跌跌撞撞地走到葉裳麵前,遠處的骨屍仆從皆碎裂在地,目之所及皆是汙穢猩血,雲子煥醜陋的身體被切地千瘡百孔,頭顱上囚魂劍筆直穿入,再也沒有了一絲聲響。
“裳,雲子煥他終於死了,歿的詛咒結束了!”慕容說。
葉裳默然地點了點頭,他的真力已然損耗太多,一時間難以回複過來。
雲子煥的身體突然動彈起來,他疾步掠起,利爪直取葉裳胸口!
慕容瑾舉起清歡劍交擊而刺,劍鋒直入雲子煥的心髒,他的身體抽搐後開始分崩離析,化作飛灰轉隨風飄散。
雲子煥的利爪依舊留在慕容瑾的胸口中,她倒在葉裳的膝上,葉裳口中噴出一口鮮紅,艱難摩挲著慕容瑾的臉頰。
慕容瑾薄意一笑道:“裳,不要哭,這些年來我曾純粹地愛過你,現在能為你而死,於我而言是最好的結局。我的身上有一本日誌,它記述著我身上發生過的事,你要好好把它看完。答應我。你要勇敢的活下去!”
葉裳將臉貼近她的麵頰,眼淚奪眶而出:“瑾,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求求你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慕容瑾深情地凝唇而吻,搖珠掛翠的發簪垂落在葉裳的肩頭。
葉裳的淚珠無聲滾落,在悲傷到死的傷痛裏他取過慕容瑾的背囊,從中取出了一隻白色箋本,封麵上是淡墨勾勒的小花貓,它調皮地撓著長耳小兔的頭,葉裳翻開了書頁。他的左近,唯一的生還者秋秋歎了口氣,皚皚白雪中萬千曼珠沙華怒放開來,盛大的花海恍若神跡,一如永不終結的死亡。書頁上的每一個字都深深刻入了葉裳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