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歡喜(2 / 3)

綾羅綢緞整齊碼放在櫃台之上,幾個裁縫師傅麵露苦色,當中微胖的女掌櫃望著桌上的對襟翟衣喜服麵露憂愁,白落梅穿著華美服飾一副貴婦人打扮,她嗔道:“死孩子,也不看看現在都什麼時辰了,明天就成親了,偏偏在外麵混到現在才回來,我都快被你氣死了。”

葉裳對著慕容瑾嘟了嘟嘴:“我覺得你越來越神機妙算了,以後喊你女諸葛好了,娘親果然在這裏。”

白落梅說道:“都有娘子的人了,天天還瘋玩,這下長教訓了吧。”

“娘我知道錯了,你就饒了我吧。”葉裳揉了揉自己發紅的耳朵。

“正好阿瑾你來了,快來看看你的喜服,為娘我都快愁死了。”白落梅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哎呦喂,這就是白奶奶您的兒媳婦誒,當真是讓我開眼了誒,瞅著這百裏之內上到金陵揚州,下到閔南兩廣,這樣貌都是難得一見絕世佳人哦。”女掌櫃舌綻蓮花,反複打量著慕容瑾和葉裳稱讚道:“瞧這身段長相,就是皇宮中的妃子也比不過誒,您兒子更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想必也是非富即貴。”

白落梅指著喜服說道“阿瑾你看,娘我在上麵鑲嵌了十幾顆珍珠,旁飾了幾顆貓眼石,催促他們用一斛瑪瑙擺出鳳凰昂首的圖案,可是他們偏偏說工藝太難重量太重,綴幾顆紅藍寶石就好了,你來說說這能好嗎?咱們白家還能缺錢嗎?”

女掌櫃無奈地搖頭道:“按白奶奶您的要求做真的太困難了,在這小小的喜服上是不可能這樣做的。”

慕容瑾說道:“婆婆,媳婦我知道您為媳婦我舍得花錢。他們實在做不出來就別為難他們了,我看就依掌櫃的意思綴些寶石吧。否則我穿的腰酸腿痛,您老也不開心。”

白落梅幽幽歎了口氣:“也隻能這樣辦了。掌櫃的!”

女掌櫃畢恭畢敬道“在。”

白落梅遞上一小袋寶石附上一張五百兩的銀票道“原材料都是我出的,按理說你們沒完成要求我根本不想付錢,這五百兩不用找了,我們一個時辰後就要,希望能夠如期完成。”

女掌櫃握著大麵額的銀票眉間帶笑,將寶石遞給幾個裁縫師傅囑咐道:“你們加點緊。”

白落梅問道:“掌櫃的,不知道你們店附近可有什麼好玩的消閑去處,一個時辰也做不了什麼事。”

女掌櫃應道:“有的有的,從我們店出門往北穿過九曲橋就是鴻漸茶社,上好的茗茶和美味的糕點應有盡有。裏麵的說書先生會說天下奇聞異事,上到帝王將相,下到販夫走卒,在他和小童的配合中都能繪聲繪色地表現出來。您三位若是不嫌棄粗陋可以前去一看。”

葉裳說道:“我覺得應該不錯。自從十歲之後,我還沒聽過說書的,印象中的確很有意思。”

“品茶聽故事頗為有趣,這金秋吃桂花糕啖蜜餞,再聽聽奇聞異事,還真是很值得期待誒。”慕容瑾粲然一笑,抬腿步出了尚向齋。

“掌櫃的,那麼一個時辰後,就麻煩您派人將喜服送去鴻漸茶社了。”白落梅吩咐道。

“白奶奶太客氣了,這正是敝店的無限光榮。女掌櫃諂媚一笑後目送三人漸漸遠去,她小聲咒罵道:“財大氣粗的,講究得真是惱人。”

葉裳三人穿過古樸的九曲橋,鱗次櫛比的店鋪酒肆愈來愈少。左近是一個礫石堆砌的高牆院落。門前垂著珠簾,牌匾上“鴻漸茶社”四個字飄逸飛揚。

“娘親,剛才您在尚香齋裏可是把我笑死了,您穿的富麗流俗被人稱作白奶奶,還揪著我的耳朵給兒媳婦修改喜服,這一切若是讓樓中人知曉了,還不把肚子笑破了。”葉裳咯咯而笑揶揄道。

白落梅飛起一腳踢在葉裳的屁股上,他的身體飛出在茶社門口成大字展開,白落梅歎了口氣道:“我以為你長大了,到頭來還是這麼不諳世事。”

“裳,娘親這麼做都是為了我們。商人最討厭和武林中人打交道,他們覺得我們隻會燒殺搶掠。娘親這樣做也隻不過是為了行事方便。”慕容瑾推開珠簾走了進去。

葉裳揉了揉屁股:“我也沒說不好誒,隻是和平時相比根本看不習慣而已。”他低首瞅了一眼茶社外的牌子,不禁瞪大了雙眼:“今日特供:武林外史,天知道這麼雷人的名字究竟會說出些什麼誒。”

樓上的座位黑壓壓的全是人頭,人們或低首品茗中的茶或議論紛紛,中央的說書場上是一張四方桌,雲板和醒堂木排列兩側,一張二十弦的箜篌在其上安之若素,箜篌的桐木琴麵已堪堪有了細小裂紋,牛皮弦隱隱鬆弛。慕容瑾微微皺了下眉頭,心中暗暗說道:這茶社中的說書先生竟然用的是箜篌,看這情勢還是個老手。

說書場四圍坐著幾個伶人,頻頻調試著手中的胡笳和古琴。廳堂內隻剩下了兩張空桌,白落梅和慕容瑾大大咧咧地落座在正對說書台的黃金位置,店小二惶急跑過來低語道:“不好意思,這位子是為貴客留的,您二位不能坐這裏。”

白落梅一把摔碎了茶碗,柳眉倒豎道:“白奶奶我走遍大江南北就是皇宮都進得去,你一個小小的茶社還敢不讓我坐?”

葉裳拉過小二哥的手撇了撇嘴:“我娘她一直脾氣不好,不想影響你們做生意,您別見怪。”

話未說完,店小二打量起三人的樣貌和裝束,而後變換了嘴臉,他反手一掌摑在自己臉上道:“這位爺還有二位奶奶,剛才權當我瞎了狗眼,您三位需要什麼盡管開口。”

白落梅敲了敲桌子:“給我來壺西湖龍井,茶碗要景泰藍的,桂花糕,百果蜜餞,綠豆糕再加一個足份的糖炒栗子,記得多加桂花糖。果盤要釉色飽滿圓潤的,不要拿西貝貨來糊弄我。”她取出兩錠銀子放在桌上:“小二哥,白奶奶我不會虧待你的,放心好了。”

店小摞起銀子眉開眼笑:“這個自然,三位稍等片刻。”

“小二哥,我看這講書台上擺放著箜篌,不是尋常說書人用的物什,你們今天的生意異常火爆,不知道今天要講的是什麼?”慕容瑾昂首問道。

店小二弓著身子,湊近了桌麵故作神秘道:“你們可不知道,有專人包下了我們茶社要說一場近年來的武林大事,老先生三天前就被人傳了稿子日夜演練,而且專人還提供了武角在台上表演,票價從二十文提高到了一錢銀子,像你們三位坐的這上等位置,足足要四錢銀子呐。可依然人滿為患,這把我們掌櫃的給樂壞了。”

“武林大事誒,卻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內容?”葉裳好奇地問道。

“這個等會兒開始你們就知道了,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畢竟那些來無影去無蹤的俠客故事,像我們這種尋常百姓根本無從得知。”店小二一咧嘴,消失在了後堂。

一刻鍾後他手握著長嘴茶壺熟練地關公巡城,白落梅呷了口清茶滿意地點了點頭。葉裳抱著栗子剝開皮,開心地吃著。

皓首銀須的說書先生步到台前,雲板猛然一扣幽然吟道:“雲岫山前杏黃戮,西塘裂雲遍地骨,杜甫草堂飛紅起,芳華煙雨灑碧湖。”

四句吟完之後熱議四起,有的猜度著其中的意思,有的嚷嚷著快說快說,白落梅握著茶碗的手略微一抖,凝目在了台前。

簾幕後走出一個雲髻華服的女子,款款端坐在箜篌旁邊,柔荑在弦間輕攏慢撚,樂音悠揚而起,胡笳古琴輕和中二胡裂帛破空,整個茶社頓時安靜下來。慕容瑾和葉裳望見彈琴女子時臉色微微動容,而後就沉浸在了蕭瑟肅殺的曲調中。

曲音如怨如慕,依稀可以幻想出一個白首年邁的將軍站在寂寥的沙場上,他遙望黃沙埋沒的萬人坑,寂寞地回想起金戈鐵馬的陳年往事,曲中刁鬥之聲漸絕,而後嘈嘈雜彈出一幅黃葉蕭索之景,走投無路的白衣俠客仗劍在手,血色殘陽下他勇敢和敵人血戰酣暢。女子的琴藝極高,尾指勾弦中壓抑的顫音交疊而出,爬品滑勾中假指甲未曾影響一絲音色,蒼涼悲愴的曲調漸止,看客的心緒都平和下來。

說書先生憑空打了個響指道:“列位看官,話說江湖自苦風雲詭譎,外邦西域明月宮連年崛起,已經隱隱有吞並中原武林之勢。試看當今的江湖,唯有藏劍山莊,霹靂堂,藥王穀,蜀中唐門和煙雨樓五派可一試天下。而這一年多來腥風血雨接踵而至,霹靂堂覆滅於藏劍之手,唐門掌門慘死於藏劍境內,藏劍山莊駭然巨變中神秘消失,那神秘的煙雨樓亦處在波瀾之中,我將把真相向各位看官一一道來。

看台之上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平日裏習慣了神魔鬼怪和正史演義的人們,麵對如此新鮮火爆的話題,紛紛昂起了脖子,豎起了耳朵。

卻說這一切禍亂的源頭,都來源於當年一位神秘人物留下的絕世武功,隨著歲月推移它演化成了一個駭動天下的秘密,它的名字就叫作……

說書先生講到此處,故意吊起了觀眾的胃口,雲板扣動後鼓點如珠落玉盤般籠密,雲板猝然而止,講書場後的石牆上拋下一絹白長軸,入目一個大字:歿。

看客的目光凝視著這個字,此時簾幕後一個人影翻身跳到台前,頎長的身體被寬大的黑色風衣包裹起來,他佩戴著一張麵具,其上嘶嘶吐信的蝰蛇圖案格外醒目,他從鮫皮鞘中取出一柄青幽幽的長刀,淩空揮舞後挽在身後,弓起身子伏倒在地,腰眼上別著一隻狹長的鐵匣。

說書先生喝了口茶道:“卻說歿乃是一個秘密,一個本不可為世人道的秘密。隻說這一日間,煙雨樓殺手蝰蛇接下了隱秘任務秘密潛入藏劍山莊,要將身上這隻名喚“歿”的鐵匣交給一個神秘人物,諸位不禁要問了,這煙雨樓乃是談之色變的殺手組織,何時卻做起了傳遞物什的瑣碎小事呢?諸位所料不錯,這蝰蛇潛入藏劍山莊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意圖,那就是刺殺藏劍莊主雲子安!”說道此處,醒堂木重重拍擊在案。

眾人的注意力都被說書人所牽引,無人注意到珠簾的拉開。四個身著白色袍衫的人魚貫而入,麵上蒙著玄色方巾。當先一個男子雙目狹長如狐狸,甩手扔給店小二足錠銀子,而後比劃了些什麼,直看得店小二雲山霧繞。三個大食商人抬步坐在餘下的空桌前,他們身後的男人個子瘦小,肩上背著白布包裹的貨物,揚眉道:“小二,這三位是大食國來的富賈,早先預定了這位置,剛才大爺的意思是給我們上一大壇酒,撿最好的拿,再來三碟下酒菜,水晶肘子,椒鹽花生和一碟桂花鴨。”他從荷包裏又取出了十兩銀子,交到小二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