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處,女子幾近瘋癲。她站起身來呐喊道:“子翼啊,是婉兒無能,沒能保護好我們的孩子,我把他喚作寶兒,可是他永遠遺失在了人間,事到如今我都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我的身體已大不如前,加上這連年的悲傷,現今武功修為已大不如前,再也不可能替你報仇了。”
她麵朝著西邊突然停止了哭泣,咬牙道:“但我一直相信壞人終將有惡報,我會永遠守在你的衣冠塚旁,靜靜地看著他們接受天譴。你弟弟這些年來將藏劍山莊經營地風生水起,終有一天會將明月宮和煙雨樓的惡人們一舉鏟除。我相信我們的孩子終將有一天會和我團聚,即使他已經死了,我們三人也會在地下相見。”
淩飛宇望著女子肅然起敬,他心底泛起無盡滄桑。唐婉兒曾經是武林中當之無愧的女中豪傑。經年前的巨變帶給了她太大的傷害:夫君雲子翼慘死離城,屍骨至今下落不明,煙雨樓宗主白落梅神秘消失,她為唐婉兒接生的孩子迄今生死未卜。這個女子頂著明月宮和煙雨樓的雙重仇恨一直活到現在著實不易。
“大師娘,淩飛宇躬身一禮,將提著的食盒放在地上,弟子淩飛宇奉家師雲子安之命,特來拜祭大師父並獻上貢物,另有要事與大師娘商議。請您節哀移駕竹屋。”
唐婉兒鄙夷地望著淩飛宇啐了一口唾沫:“雲子安良心早已經被狗吃了,他親哥哥死了那麼久,我的孩子生死未卜,他卻從來沒做過事情去彌補,他簡直是禽獸不如!”
淩飛宇無奈道:“大師娘息怒,師尊命在下前來就是為了此事。如今白落梅帶走了葉裳師兄,歿劍訣重出江湖,師尊的意思是請您老人家出山,帶領唐門和藏劍弟子一舉蕩除煙雨樓和明月宮,為大師伯報仇雪恨。”
唐婉兒驀然激動,身體微微發抖道:“此話當真?雲子安和我哥哥終於下定決心準備征伐煙雨樓了?”
淩飛宇正色道:“正是如此大師娘,煙雨樓這些年來的暗殺行動令武林怨聲載道,前不久霹靂堂也被他們蠱惑意圖謀害師父,堂主雷千仞已經被師父格殺當場,所以師父下定決心讓我來請您出山,號召您哥哥和武林同道,共同消滅煙雨樓。”
“好,雲子安裝聾作啞了這麼多年,而今終於覺悟了。”唐婉兒立時破涕為笑,高昂起頭對著天空喊道:“子翼你在天上看到了嗎?終於到了給你報仇的日子了。”
淩飛宇將食盒中的酒壺蓋打開,手中一包白粉傾入壺內旋勻,他朗聲道:“大師娘,我們借一步說話吧。”
“飛宇誒,大師娘做了米飯,你與我一起吃過後立刻回莊商議此事。”唐婉兒臉色枯木逢春,兩人穿過茶園走進了竹舍內。
淩飛宇端出幾碟佳肴放在竹桌上。他端起酒壺往唐婉兒的杯中斟滿道:“大師娘,這是藏劍山莊獨有的流仙釀,您應該許久沒有喝過了,希望您今天能夠盡興。”
唐婉兒睹物思人,淚順著眼角滑落:“當年子翼最鍾愛兩物,一為大紅袍,二就是這流仙釀。如果他現在還活著就好了。”
淩飛宇話鋒一轉直入主題:“飛宇曾聽莊內的老人說過,昔年大師娘您與大師伯入滇剿滅巫教,隨行數百弟子皆死傷殆盡。黑水城更是從地圖上整個被抹去了,而後你們帶回了一瓶神秘之物名喚無極之水,此物被安置在了唐門密室之中。這件事情是真的嗎?”
唐婉兒的臉色唰地慘白,她一字一頓道:“這事究竟是誰告訴你們的?世間根本沒有這回事。你快告訴我,究竟是誰說的?”
淩飛宇心頭發笑:如果唐婉兒平靜地承認這一切,恰恰說明無極之水平庸常見,遠不如《仗劍載酒行》記載地如此厲害,可如今她矢口否認,正好印證了此物的真實性。
淩飛宇淺淺一笑道:“大師娘您不必憂慮,前日裏驚羽剿滅霹靂堂時,偶然在雷千仞的遺物裏發現了大師伯昔日的掌門筆記,其中詳細記述了黑水城的事。我隻是來向您求證內容的真實性,師父有意利用無極之水對付明月宮。”
唐婉兒拍擊在案目色嚴厲道:“此事斷然不可,我知道你們很相信筆記所述,故不想再隱瞞下去。黑水城遺毒太過可怕,它一旦重出世間,輕可致一地百姓的死難,重可讓半方山河不保。”
淩飛宇攤了攤手道:“我師父覺得此物並沒有這麼可怕,特遣我來請大師娘致信唐無邪,請他取出無極之水一用。”
“絕不可以!”唐婉兒盛怒之下麵紅耳赤:“這事絕對不行,無極之水本不該是人間之物,它太過凶毒,若不是無法毀滅,我和子翼絕不會把它留在世上。”
淩飛宇神情落寞:“大師娘,如今師命難違,飛宇隻有得罪了。”
“你要做什麼?”唐婉兒驚詫中頓覺體內翻江倒海,頭暈目眩中她扶住桌案,想勉強支起身體,可是身體如磐石入海,不住地向下墜沉,最終她倒在地上眼前一片黑暗。
淩飛宇抱起她瘦弱的身軀,嗟歎道:“大師娘,對不住了。”
他離開了竹舍。墓碑在冬風裏孤寂挺立,紙錢被風揚起,飛灰在空中明明滅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