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明說:“影隱師兄,你也是寺裏有頭有臉的人物,那就請你念一首偈子,給大家聽聽。”“我不行你行?你作一首來聽聽!”影隱反唇相譏。惠明沒那麼多花花腸子,老老實實說:“我可不像你,識文斷字,精通世故。我出家之前是四品將軍,隻知道打打殺殺,幸得師父度化,才皈依佛門。我隻求消盡惡業,下輩子不墮惡道就心滿意足了。”文質彬彬的中年禪師玄賾說:“佛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惠明師弟,你何必妄自菲薄呢。”惠明說:“法如師兄,你與玄賾師兄都是師父的得意門生,名列十大弟子之中,你們都有資格繼承師父的衣缽,應該試一試呀。”法如說:“我倒是想了一首,但不知好不好。”玄賾也說:“在師父他老人家的指導下修行多年,若是對禪一點兒都未領會,那真是白吃齋飯了。因此,我腹中也有幾句順口溜。”眾僧七嘴八舌說:“你們就別拽著胡子過河——謙虛(牽須)啦!說出來聽聽,大家評判評判。”
法如剛想開口,一個七八歲的小沙彌——那個常常跟隨在神秀身邊的孩子,搶著說道:“我看你們都別枉費心機了,你們所作的偈子,能超過神秀上座?”
眾僧聞言,一下靜默了。
法如長歎一聲,道:“是啊,我真是鬼迷心竅,怎麼忘了大師兄呢!罪過罪過。”
惠明說:“神秀上座出家之前便飽讀詩書,博學多聞,精通儒、道兩家。出家之後更是精進不止,師父對他極為欣賞,曾經說,全寺近千僧人,可是對於佛法的修學,卻沒有一個比得上神秀。”
小沙彌說:“五祖的衣缽,本來就是神秀上座的嘛!”
玄賾也歎了一口氣,既像鬆了一口氣,又像無可奈何地說:“這樣也好,順理成章,自然而然,省得大家互相不服,為此傷了和氣。”
知客影隱口吻酸溜溜地說:“是啊,誰比得上他呀,他是師父最鍾愛的弟子,又是寺裏的首座,師父之外,就是他了。近水樓台嘛!”
法如正色說:“話不能這樣說。大師兄的人品、學問及道行,都堪稱全寺第一,唯有他一個人才有成為六祖的資格。否則,換了任何人,包括我法如在內,全寺僧眾必然有人不服。”
說完,法如的餘光瞟了玄賾一眼。而同時,玄賾也在瞄著他。
惠明說:“是的,我看大夥都別自不量力作什麼偈子啦,死了心吧!神秀上座是咱們的教授師,咱們懂的這些佛法,大多是他教的。除了師父,誰比得上他?”
他看知客影隱一眼,接著說:“若是有人用其他手段得了衣缽,我惠明第一個不服氣。搶,我也要給神秀上座搶回來!”
法如點點頭:“未來祖師的位子,非神秀大師莫屬。將來,我等就跟隨著他繼續修行便是了。”
眾僧心服口服,都合十稱是。
夜已經很深很深了,神秀仍然難以入睡,在床上輾轉反側。他的長籲短歎驚醒了同屋的小沙彌。小沙彌翻過身來,爬在枕頭上說:“上座,都三更了,您還沒睡著?”
神秀又歎了一口氣,鬱悶地說:“是呀,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小沙彌關心地問:“你是不是還沒想好偈語?”
“沒想好。”
小沙彌孩子氣十足,輕鬆說道:“您隨便寫幾句就得了,反正全寺僧眾都不會向祖師交偈子了,隻有您一首,就算不好,因為沒有比較,也就無法鑒別。”
神秀鄭重地說:“正因為大夥都不敢向師父獻偈子,我就更拿不定主意,不知怎麼辦好。”
小沙彌一拍腦門,懊惱地叫道:“天哪,是我打消了眾人呈獻偈子的念頭,難道反而害了上座您麼?”
神秀苦苦一笑:“本來,師父叫大家作偈,是為了檢驗眾僧這些年來的修行心得,以便從中決定衣缽繼承者。現在別人都不呈偈,我若呈給師父,豈不成了沽名釣譽之輩?成了貪圖祖位的不肖之徒?”
“那你就別呈了。反正大家心明眼亮,都認為六祖的位子非你莫屬,請五祖直接傳給你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