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您……”神秀沒有聽他那一長串溢美之詞,因為此時山門外108級台階下麵,出現了一個人影。近了,更近了是慧能。他像離鄉多年的遊子終於回到了家門,神情有幾分迫切,幾分忐忑,幾分激動,幾分膽怯。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知客影隱也看到了衣著襤褸、灰頭土臉的慧能,情不自禁地驚叫一聲:“啊,是他?怎麼是他?”神秀扭頭問他:“他是誰?怎麼,你認識他嗎?”“他,他……他既然是第一次來東山寺,我怎麼會認識他呢!”影隱改用一種嘲弄的口吻說道:“使我驚訝的是,難道這個人就是師父所說的上上根器之人?
神秀正色道:“影隱,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你怎能以貌取人?你的臉因燒傷而變得不堪入目,師父不是照樣力排眾議,讓你當了知客麼!”影隱不知是攝於神秀的正義凜然,還是想掩蓋什麼,垂著頭,退後半步。慧能登上最後幾級台階,向神秀、影隱兩人打個問訊:“師父,請問,這兒就是東山寺吧?”知客影隱小聲咕噥道:“到都到了,還問什麼!”慧能的心情十分激動,沒有品出知客影隱的冷漠,他非常欣喜地叫了一聲:“你,你是……”神秀說道:“他是東山寺的知客,法名影隱。”“對,你若是來我們這裏掛單,準與不準,留你不留,由我說了算!”影隱的口吻有些發狠。慧能“噢噢”了兩聲,說:“我以為……哦,不管怎麼說,我總算走到了,走到了!”神秀問道:“請問檀越,你是來進香,還是還願?”慧能搖搖頭,說:“我是來拜弘忍大師為師,學習佛法的。”知客影隱搶先說:“弘忍大師是禪宗第五代祖師,豈會隨便收徒?
若非才高八鬥的飽學之士,如何能進入他老人家的門庭?想學佛法,你先跟神秀上座學個二三十年再說吧!”神秀臉色微沉,威嚴喝道:“影隱,你能代師做主?”影隱趕緊低頭垂目,又退後半步。神秀轉而對慧能說:“來吧,我引薦你去拜見師父。”慧能千恩萬謝地跟著神秀進入寺門。
東山寺規模宏大,氣象恢弘。但見:
佛國相莊嚴,殿閣生微涼。古木參天立,薔薇滿庭芳。
神秀領著慧能在殿堂間穿行。一路上,所有的和尚、沙彌都恭敬地向神秀行禮,香客中不少人向他磕頭跪拜。神秀總是神態謙和地還禮致意,遇到老人給他磕頭,他總要搶先攙扶住,死活不肯讓他跪下去。
慧能不由得多看了這位被人尊稱為“教授師”的上座師兄幾眼,見他氣宇非凡,心有敬仰。
終於,他們走進了方丈。
方丈之內,高高的法座上,弘忍大師安然端坐。不知什麼時候,知客影隱已經先到了,侍立在大師身後。大大小小、高高低低、老老少少十幾個僧人肅然側立,禪宗第五代祖師弘忍,雙目微闔。慧能施禮之後,悄然退在一邊。
片刻之後,弘忍大師雙眼睜開,目光像閃電一樣射向慧能。慧能不由一激靈。未等神秀引見,也不等慧能開口,五祖便問道:“你到這裏來幹什麼?求福?求壽?還是求財?”
慧能雙手合十,從容不迫地說:“弟子慧能,是嶺南人,祖籍範陽,俗姓盧,不遠萬裏而來,不求福,不求壽,不求財,隻求作佛。”
弘忍大師略一沉吟,不客氣地說:“你是嶺南人,嶺南是荒蠻之地,民未開化。你一個南蠻子,模樣頗似獠,有成佛的資格嗎?”
獠,是一種南方特有的短嘴野豬。當時,中原人常常以此蔑稱南方少數民族。幾個僧人聽到弘忍大師稱盧慧能為短嘴野豬,不禁掩口而笑。知客影隱,更是麵露得意之色。
慧能並未被弘忍大師的氣勢嚇倒,他反而挺直腰杆,鎮定自若地說:“人有南北之分,但佛性並沒有南北之別。人人都有佛性,一切眾生都可以成佛。”
弘忍大師眼睛半閉半睜說道:“是麼?”
慧能說:“當然是。佛法麵前,人人平等。不錯,弟子是嶺南人,是未開化的南蠻子,而且連字都不識,模樣又十分醜陋,的確無法與大師尊貴的法體相比。可是,請問大師,南蠻子的佛性,與大師您的佛性,有什麼差別嗎?”
慧能說完,深深地向大師鞠躬,退到一旁,靜候大師發落。
旁觀的禪僧們對慧能怒目而視,他們從未想到,一個其貌不揚的南蠻子,竟敢與他們敬若神明的師父爭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