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十
多雲轉小雪
吉
財神正西
喜神東南
醒的很早,模範的勤奮員工作風卻因楚夜寒的一句“不許去”變得毫無意義,我很懷疑今天過後他就會瀟灑的宣布我可以立刻滾蛋,又很清楚的知道僅是要開除我就不必如此的費心機。一個受製於他的小人物罷了,用於不用隻要他一句話而已。我後知後覺的猜疑他想讓我背一個更大的黑鍋,這幾天行蹤詭異定無他人知曉,完全可以理解為我畏罪潛逃,所受的待遇是順勢的消遣戲弄。然後,即便是滅口也會神不知鬼不覺……這個黑鍋到底有多大?我再一次發現自己有潛力成為報刊的頭版頭條。
“小默!不許忽視我!”醒了很久還賴在床上的柳墨炎不耐煩的搖晃我,今天輪他看管我?屆時動手也有他一份吧?是什麽樣的利益將這兩個貌似對頭的恐怖分子聯係到一起?
“這麽個破東西就把你收買了?!你還真容易滿足!哥哥給你弄一個最先進的,保證比這個酷的多!”被柳墨炎奪走扔到一邊的是我無意識的捏在手裏的一隻新燦燦的手機,是楚夜寒拒絕帶我去上班時塞給我的,說是感動於我對他的戀戀不舍特意使我能跟他隨時聯係以安慰我的相思之苦,而柳墨炎的宅電,不輸入密碼就無法撥出。
這是個手機泛濫的年代,滿街都有半大孩子們將其捂在耳朵上旁若無人的胡拉亂扯,可我從沒有過,因為很貴,需要持續不斷的供養,而且沒用。我每天大半的時間都在公司,即使跑腿也一般不遠,公事可以麵談,私事根本沒有。辦公桌上的內線電話也幾乎是擺設,印象中隻有楚夜寒隔三茬五的打來使喚我。
“等著我!”柳墨炎神速的出門了,說是不消多久就會帶回更好的東西。我繼續躺了一會,猛然跳起來,現在我屬於脫管狀態!話題在轉到手機時我就發現了滅口說的漏洞,楚夜寒此舉說明他並不在乎我與外界聯係,而我並沒有貿然的使用手機,誰知道是不是又一個陷阱。既然意外的有了機會,目前我該做的應是出現在公司裏,即使改變不了什麽,我也要當個明白的犧牲品。
我一頭紮進了衣服堆裏,不用腦子也知道身上的睡衣不讓我半路凍死也會在抵達公司前被110送進瘋人院,可隨手抓了幾套我都沒勇氣穿上,大一些無所謂,但這花哨的樣式與顏色……時間緊迫,我咬咬牙閉上眼一抓,心想抓住什麽就是什麽了,卻摸到個袋子,裏麵是衣物,如摯友般不離不棄了很長時間的我的衣服,還有鞋子!應該是楚夜寒在什麽時候帶來藏在這裏的,更讓我狂喜的是又見到了依然守候在衣袋裏的那可親可敬的五毛錢。難道是我該轉運了?
我的運氣確實不錯,門上的密碼鎖對付不了,可我卻幸運的摸到了二樓書房外的開放式陽台。這點難度對我來說不算什麽,小時候我也是個調皮搗蛋爬高上低的好手。
……我茫然的站在路中間,薄底的鞋已經被積雪浸透了,前後左右都是寬闊的無人的路,前端都隱沒在高大的樹叢中,也都有差不多等量的車轍痕跡。奢侈的荒涼,我不知道該往哪邊走,也沒人可以問路。思考了幾秒後我決定撞大運,朝看起來對的方向走,路卻變得略窄,好在前方終於可見一棟建築,應該有人為我指路了。
沒有找到門鈴,我加重敲打的力道,照理說這種地方光傭人都會有一大群,卻還是沒人理我,真悖!我沒好氣的踢出一腳,大門卻被我踢開了!我有些慌亂,忘記了這種門的堅不可摧,開啟的原因隻能是根本沒有上鎖,抑或是有人在裏麵打開……
“請問有沒有人?……家裏有人嗎?”我將頭探進去大聲的重複的叫喊,既然將門弄開了就應和主人打聲招呼,隱約聽到樓上傳來微弱的回答:“我在這裏。”
難道要我上樓?我遲疑著邁了一步,門卻立刻在身後關上,哢嚓響了幾聲後再也拉不開!我是否撞進了鬼屋?!還是這些日子磨礪出了自己嚇自己的問題神經……咚咚的響聲傳來,我抬頭望向樓上,一個寬袍大袖的人一蹦一蹦的出現在一扇門內,讓人心安的是他自然的表情:“不好意思,我行動不方便,請上來吧。”
我放心的走上樓梯,進入那人所在的房間,很大,跟柳墨炎的風格不同,但一樣奢華。那個行動不便的人已斜躺在一張舒適的貴妃椅上,認真的盯著我看:“我等了好幾個月還以為不會有人來了,小霽這次倒是說話算話……沒想到這麽年輕,聲音很好聽,長的也真好看……並不像凶神惡煞。”
在進入屋子的一瞬間我渾身就冒出冷汗,因為明白了這個人行動不便的原因:他不是瘸了腿,而是腳腕上套著一副閃閃發亮的鐐銬!所以無法邁步!“對不起,我……我走錯門了……”我明智的想離開,卻發現這間屋子的門也無聲的闔上打不開了!
“咦?你不知道嗎?”那個人的聲音也帶了疑惑:“小霽叫你來時沒說嗎?這裏的門都是遙控的,不輸入密碼的話隻能從外麵打開。”
我又徒勞的轉動一下紋絲不動的門把手,同時望望窗戶希望能故伎重施,卻驚訝的發現在這段用一秒來計算都長了些的時間裏,我和那個人之間憑空出現了一堵類似於防彈玻璃的阻隔。
看見我緊張的貼在門口,他忽然笑了,這笑容在一瞬間似乎讓春天回到了大地:“你真是走錯門了呀?可我不知道密碼……別緊張,等小霽回來就能出去了,他肯定在你剛進入這裏時就知道了,不然不會連這間屋子也鎖上,現在應該正往回趕吧。先坐一會吧,要喝什麽桌上都有自己動手……沒事的,你看我都被關起來了,你很安全的,我也很久沒有和外麵的人聊天了。”
我努力消化著讓人難以理解的信息,眼前這個堪稱花容月貌的年輕男人似乎在哪裏見過,帶有一種坦然的親和力,輕易就用天籟般的慢聲細語說服了我,當然還因為固若金湯的門和看上去就牢不可破的窗戶。
“好的。你……需要幫助嗎?”在他示意給我那擺滿食物飲品的餐台時我就看清他的雙手也被鐐銬限製在身後,即使那鐐銬偽裝的像一件襯著絲絨的貴重首飾。一個天仙樣的人居然被這樣對待,我確定是被無恥之徒強製性的金屋藏嬌了。我要打抱不平替天行道,雖然沒能力幫他離開,至少可以為他通風報信。
“哦,你是誤會了這些東西吧?”他不以為然的抬抬腳,鐐銬叮當的響:“隻有小霽出去時才會這樣,等他回來就會取下來了。他留我在這裏是好心,怕我過不慣監獄的生活,事先讓我適應適應。”
啊?!我又一次覺得自己落入了外太空占領區,他說的每句話都是標準的中文,可我為什麽聽不懂?“你……犯罪了?”直覺告訴我不可能,還是我在以貌取人?
“是呀,小霽說夠判無期卻還不至於槍斃。”那人還是無所謂,有些遺憾的點點頭。
“你做了什麽?”殺人?放火?夠無期的可是重罪。
“做了什麽?”他有些困惑,想了想才說:“我很愛錢。”
“愛錢就有罪?!”我也愛錢!
“我也不認為有罪,可小霽說我不該用公司的秘密來換。”那人笑了,顯出與年齡不符的天真:“其實就一張磁盤,他說我把他的公司拱手送人了。”
啊?!有時候一句話就能翻雲覆雨,何況是一張磁盤!“你是商業間諜?!”
“不是呀,商業間諜怎麽能接觸到那些絕密?”他竟然有些得意了,自豪的眨眨眼:“我是公司的副總裁。”
監守自盜?!“對方的價格那麽有誘惑力?”副總裁的薪資怎麽算我不清楚,但肯定高的嚇人,何況這個位置絕對有不少的股份。這個人腦子有問題?
“是呀,公司總價值的萬分之一呢,是不是比那看不見摸不著的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好多了?可惜沒拿到就被小霽發現了,原來想拿了就走,再也不用被人管著累死累活的上班,從此可以衣來張口飯來伸手做個自由自在的開心米蟲的……”看起來他無比的遺憾,卻眼睛發亮的像想到了什麽美好的前景,旋即黯然:“不過進去後也用不上,監獄裏麵管吃管住也管衣服,也算能做米蟲啦……可是到現在小霽都說我適應的不夠好,不去通知警察來抓我。”
我承認這世上有形形色色的怪人,那這一個更是怪到啼笑皆非,能在這裏置產公司的規模肯定小不了,那麽萬分之一的固定數和百分之三十的可變數之間的差異性已不是懸殊可以闡述。可能他毫無經濟概念:“你就沒想過將股份變現?”
“不行的,我答應過要保持公司的完整。況且小霽從不允許我參與財務。”那個人略皺一下眉頭,仿佛我的問題讓他頭疼。可是將公司整體出賣也算保持了完整?奇怪的邏輯……擁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還不被允許參與財務?那家公司的總裁……應該是這裏的主人吧?也是那個將他關起來的“小霽”……真是獨裁。這麽說所謂的副總裁隻是個空殼,沒有一點實權甚至沒有自主權,難怪要叛變……
我同情的看看那個人,他的處境還真可憐,這件事怎麽說都是他做的不對,但籍此被非法的限製自由也不對,而且還好像是未遂……這裏麵有問題,或許我是個不輕信的人,才訝異於有人會如此輕信別人:“你說被他發現了是指……”
“哦,就是被他發現阻止了唄。”
“那後來呢?公司沒有易主吧?你的股份有沒有損失?”我嗅到了陰謀的味道,弄不好這是一個圈套,為了傾吞這個人的股份,邪惡偽裝成正義,施暴人變身為受害者。
“公司好像沒受影響吧……”那個人並不肯定,很努力的思考後報歉的解釋:“我不很清楚,因為在拷貝磁盤時被小霽當場抓住了,然後就沒離開過這裏,所以……那些股份的事我也不知道。”
我有些義憤填膺,罪案並未真正實施豈能私自給人定罪!司馬昭之心——黑透了!“不就拷貝張磁盤嗎?你不承認他也沒辦法呀!什麽無期徒刑,你被騙了!他沒有權力把你關起來,就是他有證據控告你也是未遂而已,找個好律師很快就沒事了,說不定連開庭都不用去。”
“說的挺精彩。”身後突然冒出來一個嘲諷的聲音:“看來閣下想當這個好律師了?”
我認識這個人!耶律霽顯,位列世界五十強的跨國企業遼宇連鎖的總裁,我之所以認識是因為他頻頻出現於公司各種財經雜誌的封麵,以囂張霸道冷酷狠絕的手腕在短短五年之內將一貫溫和守成的遼宇擴張為舉足輕重影響全球經濟的零售業霸主,甚至有觀察家斷言不出十年耶律家的實力會與百年來亞洲經濟唯馬首視瞻的黑氏家族不相上下。真人竟然比照片還要年輕,而且瞟我的那一眼裏毋庸置疑帶了傳說中讓人不寒而栗的殺氣。
我也在同時想起了與之交談半天的那個人的身份,尹忘白,遼宇一貫隱於幕後的神秘副總裁,我沒有及時對上號是因為隻見過同事爭搶時掉落在麵前的一張相對清晰的偷拍照片,據說他運籌帷幄獨當一麵才氣橫溢,連總裁耶律霽顯都對他頗為忌憚,但又因其為人低調素喜清靜從不拋頭露麵猶忌媒體,所以有關他的照片開到天價也沒出現過幾張,偷拍者還從此官司纏身名譽掃地……卻原來是這麽單純的一個人。無奈的受製於耶律霽顯路人皆知的險惡用心。
“我不是律師,但懂些法律,耶律先生此舉有悖人權吧?”我選擇堅信身處於法製社會,有錢有權的人不代表掌握著正義。
“哦,你認識我?可我不認識你。那麽請問閣下私闖民宅是否與法相合?”話是對我說的,可耶律霽顯的眼睛卻一直盯著尹忘白:“驚擾他人之舉是否與人權無涉?”
“他是走錯門了,我讓他進來的,別難為他,”尹忘白柔柔的聲音裏有一絲擔憂,在貴妃椅上坐正了身子想站起來:“你讓他走吧。”
玻璃隔牆瞬間隱入了牆壁裏,耶律霽顯走過去按住尹忘白自己坐到旁邊:“我知道,不然他現在已經斷氣了,可我還不能放他走,因為他的主人會很快來領迷途羔羊回家的。”
“他也有主人?”尹忘白驚訝的看看我:“那他是迷路了?好可憐……以後別亂跑,不然主人會擔心的。”
真是令人抓狂的憐憫!雖然他們口中的主人之說聽不出任何的惡意。鑒於對這種豪宅的初步認識,我毫不懷疑耶律霽顯知道我的來曆,並且真的通知了同為業主的鄰居柳墨炎,看來我隻能在這裏等了,然後灰溜溜的被帶走。是否應該慶幸沒被當作宵小?想到柳墨炎的暴躁我就覺得自身難保,更別提不自量力的想替尹忘白解決問題。泄了氣的正義感早跑到九霄雲外去了。
時間很難挨,這兩個人一個同情一個淩厲的目光讓我無所適從,我忽然有種貿然打擾了他們的感覺,因為拋開剛剛讓我氣憤的內幕,他們在一起的姿態是那麽和諧。慵懶和霸氣,簡單和深沉,隨便而漫不經心的疏離柔順,顯而易見的帶著些許無奈的獨占欲……我不由得猜測他們的關係,或許那個強硬的懷抱才是永不釋赦的監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