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的味道。身前是成片蝠人騎兵的屍體,身後是蓄勢待命的大批鬼兵。雪花正在緩緩飄落。
“途遠殿下。”昭雅對著麵前的人說。
“召喚師大人。”銀白戰甲的人筆直地站立著,血沿著手腕滑下,滑過劍柄,一直從長劍的鋒尖滴落。
他們兩人之間站了鹿人,鹿人的劍鋒指著途遠,手卻在發著抖。
途遠對著他微微一笑:“途涯,好久不見。”
途涯眼眶發紅,緊緊咬著牙關沒有回答。
“途涯,你會殺我嗎?”途遠問。
途涯依然沒有吭聲。心髒仿佛在慢慢裂開,喉嚨隱隱有血氣湧動。
昭雅忽然望向天空:“又下雪了,殿下。”
昭途說:“長冬已經來臨,占卜師說,會有十年長冬。這次交鋒我雖然輸了,但是,召喚師大人,上天的懲罰已經到來,鬼兵會不戰自敗。但是戰敗者並非是冷血族。所有人,元維大陸的所有部族都是失敗者。十年長冬,幾乎能將大陸帶去末日。”
昭雅歎息一聲:“那麼,殿下,我們該如何,才能不敗呢?”
“我們?”
昭雅伸手,按下了途涯的長劍。途涯怔住。從死亡一般的矛盾掙紮中解脫的感覺讓他幾乎虛脫,一滴眼淚滑落臉頰。
昭雅望著虛空處,說:“您走吧,殿下。”
“你放我走?”他不可思議地眯起了眼。
“您走吧。我需要一點時間來思考怎樣才能不敗——整個元維大陸怎樣才能不敗。”
途遠深深看她一眼,微微行了一禮。轉身時,對途涯說:“途涯。”
途涯抬起臉。
途遠:“很幸運,我沒有把你托付錯人。”
昭雅目送著銀白戰甲的人在雪地中漸行漸遠。這一天,她私放了敵方的昭途殿下。
這一天,她與昭途達成了無聲的共識。
召喚師的禮袍潔白華美。老錫木把第九暗鱗也還給了昭雅,她重新擁有了鬼兵的掌控權。九鱗合起後的力量令她非常震撼。
她能感知到散落在元維大陸每一個角落的鬼兵,知道他們的方位和人數,能通過任一名鬼兵的眼睛觀察事物,了解環境,能以意念能對他們做出指令。
怨不得其他部族想滅了冷血族。這支力量如魔鬼般可怕。
她發出的第一個命令,就是令它們沉睡。之後如何處理安置他們,她需要跟冷血王好好商量一下。
新任冷血王——錫木。
她把從銀棘那裏拿來的荊棘王冠獻給了老錫木,奉他為王。現在隻有他有資格但負起冷血王的責任了。距離熱血終戰結束二十二年後,滿目瘡痍的冷血族才開始走上休養生息的正軌。
他們至少就一件事已達成共識:除非迫不得已,不得喚醒鬼兵;永不再製造新的鬼兵,這支仿佛從地獄借來的軍隊,將隨著現有鬼兵自然壽命的結束而消亡。
新上任的老錫木忙得要命,召喚師昭雅倒是清閑得很,站在上城的邊緣,看綠毛大翼寬寬,飛去來回。
身邊忽多了一人。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誰。
“你不開心嗎?”途涯問。
“我有點想家了,途涯。”她輕歎一聲。
他眼神一黯:“這裏不就是你的家嗎?”
“你知道我說的是哪裏……那個世界裏,我的姐姐不知道怎樣了。我想……回去看看她。”
他的心猛地一沉,一把拖住她的手:“不行,我不答應。”
她笑著敲了一下他的角:“我又不是不回來。”
“萬一呢?萬一你留戀那邊……”他說到一半沒有說下去,轉臉看向別處。
她湊過去瞅著他微紅的眼圈:“喲,要哭鼻子嗎?說起來,我隻在記憶碎片裏看過你哭鼻子,好可愛呢!再哭一個我看好麼?”
他沉了臉,一聲不吭轉身就走。
她低低的一句話扯住了他的腳步:“有你在這裏,我怎麼會舍得不回來?”
少女掛到了他的脖子上:“不放心的話,你可以抱得緊一點。”
來自大漠的風卷過浮城邊緣,撩動鹿人的銀白短發,召喚師寬寬的衣袍如翻卷如大魚遊過的尾跡。
途涯在浮岩邊緣,她靠在他懷中,他的手緊緊扣在她的腰上。
“你要是敢不回來,不管是多遠的時間和空間,我都會跟過去抓你回來。”
“我一定回來。”她的臉埋在他心口,微笑著閉上了眼睛。
第九鱗的暗力啟動,昭雅的意念脫離身體,離去時回頭看了一眼,鹿人正趁她睡著悄悄俯臉,在她唇上偷一個輕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