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行客袖幾時情,開落百花天地清(4)(1 / 1)

我無如此閑家具,江海多年蓑笠風。木勺笊籬尚且說是“如此閑家具”,這對養叟的奢華無疑是極大的諷刺。一休將詩附在寺廟什物明細表後,表明了決絕的去意。從此一休漂泊在外,看盡人間百態。

一四四一年,播磨守赤鬆滿佑殺死將軍足利義教,史稱嘉吉之亂。義教脾氣暴躁,對屬下刻薄寡恩。武將赤鬆滿佑是播磨望族的後人,女兒給將軍做侍女,因為過失被處死,所以滿佑總是謹小慎微,即使被將軍言語侮辱,也是委曲求全,一忍再忍。一天,將軍說要來家裏做客。滿佑正自歡欣鼓舞,不料在幕府就職的外甥教佑告訴他,將軍來不過是為了通知他,要將他的領土撥一部分給在將軍身邊做侍從的族侄貞村。滿佑一怒之下,決定政變。就在將軍來府宴會之際,赤鬆埋下伏兵,將義教斬殺。一族人從容西歸播磨。幕府派出山名持豐前去討伐,赤鬆大敗,切腹自殺。從此引發全國內亂。

一休曾暫居丹波國讓羽山屍陀寺,寺中停放著死於戰亂和疾病的屍體,一休沉痛地描繪這人間地獄為“吟杖終無風月興,黃泉境在目前山”。多年後,全國大饑荒,疫病流行,京都附近的河流因為死者甚眾導致堵塞斷流,佛門弟子卻仍在為達官貴人的長壽健康祈禱。一四六七年,一休再次經曆了應仁之亂。曆經十年戰火,京都化為廢墟。

一生遭遇許多社會動蕩,看盡人世間的悲歡離合,一休宗純的心靈依然還在熱烈地為生命而跳動。七十六歲遇到盲女阿森後,他內心的赤忱就在這一刻被完全地點燃了。他讚美四十歲的阿森為“一代風流之美人”,並熱情洋溢地為她寫下了二十多首愛情詩。言語大膽狂放,如:盲森夜夜伴吟身,被底鴛鴦私語新。

口約慈尊三會晚,本居古佛萬般春。

木凋葉落更回春,長綠生花舊約新。

森也深恩若忘卻,無量億劫畜生身。

如果忘卻這份愛情,就會在永劫中變成畜生身。多麼刻骨銘心的誓約!一休晚年在薪村酬恩庵修建墓塔慈揚塔,那裏成為他和阿森的比翼塚。在生命的盡頭,他再次許下相愛三生的心願:十年花下埋芳盟,一段風流無限情。

惜別枕頭兒女膝,夜深雲雨約三生。

一四七四年,一休宗純受後土禦門天皇的詔令,擔任五山之一大德寺的第四十七代住持,重建毀於戰火的寺廟。一四八一年,大德寺工程基本完工,八十八歲的一休宗純也走到了生命的盡頭,是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圓寂於薪村酬恩庵,臨終前作偈雲:

須彌南畔,誰會我禪;

虛堂來也,不值半錢。

一休曾狂言:“佛界易入,魔界難入。”他衝破禪宗的種種清規,寫詩批判禪林的種種衰微,表露真情。日本作家川端康成很愛這句話,常常揮筆題寫,他在《我在美麗的日本》中曾言:

繼“佛界易入”之後又添了一句“魔界難入”,這位屬於禪宗的一休打動了我的心。歸根到底,追求真善美的藝術家,對“魔界難入”的心情是:既想進入而又害怕,隻好求助於神靈的保佑,這種心境有時表露出來,有時深藏在內心底裏,這興許是命運的必然吧。沒有“魔界”就沒有“佛界”,然而要進入魔界就更加困難。意誌薄弱的人是進不去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