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了一會,覺得腳不聽使喚,有些軟。我罵自己窩囊廢,多少革命烈士什麼都不怕,我怕個屁啊,真要買個哈藥六廠藍瓶的吃吃。我站直了,道:“再來。”
笨笨狗興奮地點點頭,在唇胬起,像座小山坡。
我彎下腰,又把臉轉開了。
我們都沒有說話。笨笨狗道:“不知道人有沒有下輩子。”
我道:“有,下半輩子,我給你補個婚禮,你嫁給我好了。”
笨笨狗幽幽道:“算了,下半輩子,我做你的貼身丫鬟,就夠了。”
出了病房,突然有個老太婆叫我,她的普通話很怪,勉強聽懂是叫:“江磊,你來看我嗎?”我揉了揉眼睛禮貌地點了點頭,不記得哪裏見過這位長輩了。人上了年紀就是很奇怪,經常有陌生人很熟稔地招呼你,你卻一點也記不得,還要裝出親切的樣子微笑。
老太婆像幽靈一樣飄到我前麵,一臉皺紋,一臉白發,瘦得像一枚幹癟的桃子。她說:“你不認識我嗎?我是阿果啊,你也得艾滋了啊?”
阿果,貴州幫頂級囡囡,彝族雙子星?!我渾身顫抖了。
阿果道:“都是我妹妹在廣州賺錢,我才能過幾天化療一次,化療多了,頭發都快化沒了。不過醫生說,我現在還可以活六年。”
我魂不守舍道:“化療痛嗎?貴嗎?”
阿果罵道:“痛都無所謂,我們野佧部落的人不怕這個,就是貴。本來以為我們在家華是搶錢,到了這才發現,這些穿白衣服的比我們這麼脫衣服的還會搶錢。病不起啊病不起,好在我妹妹阿紅現在在夜總會三班倒,要不,我已經死了。”說完阿果唱著歌,又飄進了自己房間。
“啊~~~有誰能夠了解作舞女的悲哀還能流著眼淚也要對人笑嘻嘻”
我眼前一陣恍惚,突然睫毛下濕濕的,那不值錢的液體裏麵飄著一個女人:一身野性包裹著美豔,光芒萬丈,籠罩著東莞,一把彝刀卷起風雪,雙姝合並,威震了厚街……
七爺被判了十年有期,衛哥無罪釋放,不要問我為什麼,我不知道。江湖太大,而我太小。並不是在酒店桑拿工作的才叫娼妓。如果你稍微有些閱曆,你會明白我在說些什麼。
七爺在法庭坦誠了自己有罪,但在法院審判時表現十分傲慢,表示山莊抓到的骨幹、囡囡都是被他脅迫,應該無罪釋放,擺明了對罪行大包大攬。宣判時,他做最後陳詞,笑道:我有罪,我承認,你們呢?在座的男人沒碰過老婆以外的女人的,不知道北京現在哪裏有人賣淫的,請站出來?從沒聽說過哪個夜總會、洗浴中心有違法活動的,或者知道但隻享受過沒舉報過的站起來?哈哈,判我朱七多少年我都認,朱七是基督徒,認罪。但我還是想說個基督故事,結束我的講話,舊約有個故事:一個女人犯了通奸罪的話,刑法是被眾人扔石頭至死。有一次,耶穌在布道時,一批古猶太教教派的信徒為了要挑戰耶穌,就抓了一位妓女,帶到耶穌跟前,要耶穌給她定罪。耶穌很清楚這批人的目的。他們要看耶穌是否會跟隨古經的教導。如果耶穌不根據古經的教義下判這位妓女的話,他們就會指責耶穌是異教徒。
耶穌當時就非常生氣的說:“你們有誰沒犯過罪的請扔第一塊石頭吧!”結果大家都不說話了,誰也不敢仍哪塊石頭。抓我朱七沒意見,請政府不要難為那些囡囡。”
衛哥叫我過去時,已經不住在別墅了,是一間普通民宅,一百來平,不算小,但想到這是衛哥的房子,還是悲從中來。眾多幹女兒都不在了,房子裏隻剩下那條狗,黑虎。
衛哥在跟黑虎洗澡,道:“江磊,我出事了,在官場掛了號,在江湖倒了威,再也不能東山再起。你是我倒黴後,第一個來看我的。”
我笑了笑:“那是李鷹等都被抓了,很多囡囡都倒了黴,東東被判了三年,白素素離婚了,楚妖精……”
衛哥揮手打斷了我:“江磊背過李白的一首詩嗎?什麼什麼,以色侍人者,能得幾時好。這是應該的。”
我道:“昔日芙蓉花,今成斷根草。以色侍人者,能得幾時好。古人睿智啊。”
衛哥道:“所以我不聽那些悲劇,見多了。”
說完埋著身子又開始梳理狗毛。
我道:“衛哥你還是這麼喜歡狗啊。”
衛哥歎了口氣道:“人見得越多,我就越喜歡狗。我回來時,別墅已經貼了封條,所有人都離開了房子。隻有黑虎留在那裏,餓了好多天了,就是沒有走,等我死了,我拜托你一件事,把我和黑虎葬在一起吧。”
我笑了笑:“狗這麼重要?要不找個美女的墓,讓你們葬在一起吧。”
衛哥道:“不要,肉體的歸肉體,靈魂的歸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