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早晨六點,華航的航班降落在台北桃園機場。
13 小時的飛行,巧玉大部分時間處於半夢半醒狀態。身體隨時 感知飛機的行進,大腦卻編織散亂的情節和畫麵。徹底清醒後大部分 已不記得,隻記得有一段是在故鄉朝原,獨自走過空曠的街道,陽光 刺眼卻感到寒冷,大概是冬日黃昏。穿過陰暗的鐵路隧道,有貨車從 頭頂緩慢駛過,發出有節奏的聲音。有人從對麵遠遠走來,身材瘦 高,麵色蒼白。分明是可賦。她並沒有招呼他,因為身後車聲隆隆。 她期待他能留意馬路這一側,但他始終直視遠方,目不轉睛,直到他 們互相交錯。她沒有轉身,內心充滿失落酸楚。這時醒過來,機艙裏 的大屏幕顯示衛星路線圖,飛機正接近中國大陸。不過兩日之別,竟 已恍如隔世。
順利出關,巧玉如釋重負。四周都是熟悉的麵孔和語言。清潔 工和地勤在閑聊,讓巧玉想到了北京。駱駝立刻收回護照,仿佛旅 行團的謹慎導遊。三人都沒有托運行李,巧玉手裏更是除了皮包再無 其他,背包始終由駱駝拎著,裏麵並無值錢的東西。
三人搭乘機場大巴進城。來不及事先訂好酒店,隻有到了再找。Kevin 臨行前做了網絡搜索,台北火車站的交通最為便利,周圍旅館 也很多。駱駝雖不停抱怨,卻也大體聽從Kevin 安排。
早晨七點,街道早已熱鬧非凡。早餐攤子熱氣滾滾,典型南方 都市的樣子。建築密集而陳舊,大多七八層高,街頭機車密布,一窩 蜂嗡嗡作響。三人在台北火車站下了大巴,沿著忠孝東路走下去。巧 玉心情茫然,一無所有,倒有幾分童安格歌中的感覺。經過了數家酒 店,駱駝說要住,Kevin 皆不理會,徑直前行一段,轉彎鑽進一條窄 巷,選中巷中一家門廳破舊窄小的便捷旅店。駱駝對其嗤之以鼻,卻 也沒有堅決反對,隻要求三人同間,並且要在二樓以上。
三人選定三樓套間。Kevin 安排巧玉住臥室,自己和駱駝住客廳。 幾人一路奔波,雖在飛機上都有小睡,但此刻依然疲憊不堪。駱駝身 子一沾沙發,立刻鼾聲如雷。Kevin 索性直接躺在地毯上,印度頭巾 沒顧得摘,呼吸隨即粗重起來。巧玉關了臥室的門,和衣躺在床上。 心是浮於半空的焦慮,腦中卻又空空一片,倦意席卷而來。正要迷迷 糊糊睡去,胳膊卻突然被人抓住。巧玉一驚,猛睜眼,一張人臉近在 咫尺。巧玉幾乎叫出聲來,卻發現原來是Kevin 伏在枕邊,竭力壓低 聲音:“Joy !Sorry 吵醒你,但我們必須得行動了。”
Kevin 努努嘴,客廳裏還有鼾聲。看來,Kevin 是要趁駱駝睡覺 時溜出去找線索。巧玉立刻起身要走,Kevin 卻按住她,幫她摘下假 發,再指指床邊放的衣褲。短裙和金發在台北過於醒目,Kevin 果然 細致周全,他的頭巾和胡子早已摘掉了。Kevin 背過身,耐心等巧玉 換回自己的衣服,正要把包也換過來,Kevin 卻擺擺手,小聲說:“不 用換,小的拿著方便!”巧玉一轉念:那背包的確大得累贅,反正裏 麵隻有舊衣服,沒什麼值錢東西。
Kevin 隨即起身,踮著腳尖走向窗戶,巧玉忙踮起腳尖跟隨。隻 見Kevin 輕輕拉開窗簾,推開窗戶,窗外竟有一條防火梯直通地麵,難怪Kevin 說小皮包帶著更方便。她隨Kevin 輕輕爬出窗戶,沿防火 梯下到地麵,忍不住問Kevin 如何知道這旅館有防火梯,而且經過三 樓的套間。Kevin 笑道:“昨晚用穀歌搜了,又搜索了衛星地圖,剛才 走過來,經過前一條巷子,也留意了一下這座樓的背麵,確認防火 梯會經過哪些房間。”巧玉暗暗佩服。Kevin 雖具牛仔氣質,卻比女 生更細致入微。巧玉與之相比過於粗枝大葉,後知後覺。用心觀察 Kevin ,不禁驚叫:“你的背包呢?怎麼不見了?”
“故意留在旅館裏。不然那家夥怎能放心?”Kevin 俏皮地擠眼, “時間不多了,趕快走吧!”
“我們去哪兒?”
“國際飯店!南京東路一段六十六號!”
巧玉聽著耳熟,該是那信封上的地址。但Kevin 在燈塔裏隻瀏覽 了信封幾秒鍾,如何能記得如此詳細?巧玉隨Kevin 登上出租車,坐 穩後從皮包裏取出信封,寄件人地址一欄用繁體中文寫著:“台北市 南京東路一”後麵的地址被剪掉了。巧玉不禁問道:“你怎麼知道是 一段六十六號?”
“也是穀歌搜索的,台北的確有國際飯店,地址是忠孝東路一段 六十六號。”
“看來,信就是從那裏寄出的?”
“還不能確定,因為便箋上印的南京西路。”
巧玉也見過那便箋,卻對此全無印象。從信封中抽出便箋,右下 角果然印著幾個紅色小字,久經磨礪,隻開頭幾個字依稀可辨:南京 西路壹……巧玉越發欽佩,Kevin 不僅觀察細致,而且過目不忘。巧 玉又裏裏外外仔細地看一遍便箋和信封,確定再無其他線索:“果然 是矛盾的,不過都是南京路,也都有一個 ‘一’字。是不是信封上的 地址寫錯了?”Kevin 點頭:“南京路應分為東西兩段。國際飯店正好靠近分界之處,被誤稱為西路也有可能。”
出租車很快到達目的地,兩人在十字路口下車。迎麵一排八九層 高的樓房,樣式老舊,看上去很有些年頭。國際飯店是距路口最近的 一座。咖啡色牆體,巨大的玻璃窗,比其他建築略新些,門牌果然是 南京東路六十六號。Kevin 並不急於進店,在附近仔細觀察一番,站 在不遠處凝神思考。巧玉問他在擔心什麼,他說便箋和信封都很舊, 寄信之人早該離開了。誰會在酒店住那麼久呢?巧玉靈機一動:“要 是員工寄的呢?”Kevin 沉吟片刻,點頭道:“不論怎樣,既然來了, 總要進去打聽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