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Anphone 的仿造廠家。中國有一些。北京能買到跟 Anphone 看上去一模一樣的手機,價錢就隻有真貨的五分之一吧,當 然功能和質量差得很遠。”
“你說的,就是盜版Anphone ?你很了解喔!有買過嗎?”Kevin 饒有興趣。巧玉搖頭:“沒,去逛過,差點兒買……”半句話吞回肚 子裏。她的確去秀水街看過假的Anphone ,不止一回。但她沒買。不 能送假的給可賦。Kevin 並未留意巧玉的語氣,摸摸下巴說:“我的確 聽說過,中國有很多這種產品。真的很有意思呢!有機會,我一定要 去看看。”
“你從沒去過中國?”
“也不算吧。我在中國出生,不過很小就被祖母帶到美國,之後 再沒回去過。”
“可你的中文怎麼這麼好?”
“哪裏好了,隻能算湊合。”Kevin 靦腆一笑,摸摸頭說:“中學一 直和講中文的同學在一起,大學還選修了中文。而且,祖母不許我不 學中文呢!”巧玉笑言:“你一定很聽你奶奶的話吧?”
“哈!奶奶……”Kevin 酣然一笑,見巧玉不解,忙解釋道:“這 是北方人的叫法吧?廣東話裏的奶奶,是叫丈夫的母親。祖母是叫作。”
嬤嬤
“你是廣東人?”
Kevin 搖頭:“不。我在舊金山長大,這裏廣東人多,廣東話就像 另一種本地方言。其實我也不知自己是哪裏人,嬤嬤從來沒說過。不 過聽別人說,她也有南方口音。”Kevin 的聲音愈加柔和,仿佛蘊藏 無限深情,巧玉心中隱隱一陣羨慕,不禁低聲問道:“你一定很愛你 的嬤嬤吧?”
“當然!”Kevin 用力點頭,“她把我一點一點撫養成人,我當然 很愛她!為了我的未來,她低三下四,吃盡了苦。她是我在這個世界 上唯一的親人。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嗎?”
巧玉微微點點頭。她能理解,卻從未曾感受。有關親人的記憶, 其實隻有夢裏才有。Kevin 卻問:“真的嗎?你真的能理解?你最愛的人是誰?你的爸爸媽媽?還是外公外婆?”巧玉心中一疼,搖頭說: “咱們不說這個。”Kevin 無趣地點頭,客廳裏頓時寧靜。一個健壯的 男人,穿黑色皮衣,擁有牛仔的氣息,一天一夜疏於打理,嘴邊和兩 腮都已生出濃厚的胡茬兒。但他提及祖母,竟像孩子般黯然神傷,該 是個多情的男子,心思細膩敏感,對巧玉更是分外體貼關懷。命運喜 歡開玩笑,竟將千差萬別的兩人同置一條危舟,在隨時準備沉沒中 建立某種特殊的聯係,依賴而已,同病相憐。好像瞎子和瞎子攜手而 行,隻不過巧玉瞎得更厲害一些。
駱駝順利帶回機票和比薩,外加一隻精巧的女士皮包。黑色背 包實在和新行頭不太搭配。巧玉趁駱駝不備,偷偷把幾件最重要的東 西都轉移到皮包裏,心想既然背包和新造型不搭,想必是要給駱駝拿 著。巧玉從此新包不離身,被駱駝打趣說:“到底女人都是愛包如命 的。”巧玉並不辯解,悄悄和Kevin 交換一個眼神,彼此心知肚明。
吃飽喝足,巧玉和Kevin 穿戴整齊,好像準備上台的演員。三人 在午夜之前趕到機場。巧玉和Kevin 扮相很是醒目。臨近午夜,乘客 稀少,但警察和保安頗多。大概是昨日巧玉抵達時那場混亂所致。駱 駝果然主動替巧玉拎著背包,卻又一臉不情願,一路抱怨機票難買, 停車費太貴。好在說的是中文。巧玉和Kevin 一言不發,不敢反駁爭 執,生怕再多引起關注露出破綻。從安檢到候機廳,巧玉一路吃盡苦 頭。假發很熱,裙子卻涼,高跟鞋很晃,粉底好像水泥,睫毛隨時有 可能脫落,安檢員虎視眈眈,一路經過許多荷槍實彈的警察,每次都 足以令汗水濕透內衣。多虧並無海關,護照隻在航空公司check in (辦 理登機手續)時略做檢查。美國海關的特點--隻管進不管出。順利 到達登機廳,巧玉一陣竊喜。逃離美國竟然如此容易。
開始登機之前,Kevin 去了洗手間。駱駝趁機湊過來,巧玉不 禁緊張別扭,仿佛回到兩天前的首都機場,在酒架後發現那雙月牙小眼。
駱駝詭秘一笑,湊近巧玉。巧玉微微躲閃。駱駝並不在意,低聲 問道:“知道那保險櫃裏的東西,能值多少錢嗎?”見巧玉不語,索性 自問自答:“夠你,不,你全家!用十輩子的!”
“跟我說這些幹嗎?我又不知道保險櫃裏有什麼。”
駱駝小眼一瞪:“當我是傻瓜?那你們去台北幹嗎?誰不知道台 灣也算全球電子產品的研發基地?切!而且……嘿嘿,”駱駝稍作停 頓,“據說安第斯老頭兒有位老熟人在台灣,好像還是個設計手機的 專家呢!”
巧玉不露聲色,心中卻為之一震。如果駱駝所言不假,Anphone 7.00 的設計之謎,恐怕還真在台灣,但興奮瞬間被失落代替。就算真 能找到那設計,真能弄明白老安第斯的意旨,再完成他的遺願,這又 與她何幹?又能改變些什麼?巧玉脫口而出:“莫名其妙。這些跟我 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