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vin 看了一眼巧玉。巧玉無以回應。一切都由Kevin 做主,她 本來就是配角,該說的都已說過了。Kevin 猶豫片刻,又問:“你到底 想要什麼?”
那人抱起胳膊,身子扭成幾段,仰頭看了看天:“新聞!”
“新聞?”
“沒錯兒!我就要新聞!”那人從衣兜裏掏出一張名片。Kevin 接 過來,巧玉遞上手電:
遠東日報社\ 記者\ 羅拓。
“記者羅拓?”Kevin 讀出聲音來。
駱駝笑答:“嘿嘿!大夥兒都叫我駱駝!”
巧玉心中暗暗為駱駝叫屈,原本是老實勤懇的動物,哪有這般狡 詐嬉皮的?Kevin 問道:“你想要什麼新聞?”
“這還用問?”駱駝眨眨眼,見Kevin 和巧玉都沒反應,繼續說: “我本來是來美國報道安第斯大會的。可沒想到,居然在飛機上碰上 露小姐了。我就想,這位小姐大老遠地坐著商務艙往美國跑,她到底 要去幹什麼呢?難道也跟安第斯有點兒關係?果不其然,哈哈!露小 姐,您一到美國,安第斯老頭就……我可沒說就一定是二位幹的!看 著也不像那麼心狠手辣,不過呢,老頭的保險櫃可真空了!嘿嘿!那 裏麵本來有啥?我估計,您二位,肯定比我更清楚吧?”
“那裏麵什麼都沒有!”Kevin 回答。
“嘖嘖嘖,我說,您這種態度就不對了!做生意也得以誠為本 吧?就算真要騙人,起碼也得找個科技含量高點的。那保險櫃裏的事 估計全世界都知道。”
“既然你知道,為何還來問我?”
“嘿!還挺渾!好,不跟你聊這個。殺人也好,偷盜也罷,您二 位現在已經是全世界最火的人了,新聞焦點,不是嗎?關心的人多了 去了!所以呢,咱們的交易就是:我幫你們去想去的地方,你們讓我 跟著,以後我好寫獨家。怎麼樣?”
“我們憑什麼相信你?”Kevin 和巧玉目光相交。記者?獨家?一 路跟蹤就為了這些?貌似有些道理,確又似是而非。那家夥像記者 嗎?不過記者也未必都正義凜然,特別是紅包拿多了以後。這位羅拓 先生,到底為何而來?
“憑什麼相信我?”駱駝重複了一遍Kevin 的問題,一臉不屑:“你 們還有別的選擇嗎?”駱駝轉身看看遠處綿延的山巒,“忘了告訴你們了。不知道誰多嘴了,叫了一幫兄弟來。”
Kevin 和巧玉隨之眺望。遠處山坡上,正有一串長長的車燈在慢 慢移動。通往燈塔的山路平時車輛極稀,深夜更是人跡罕至。此刻卻 遠遠駛來如此長的車隊,不是警察又能是誰?
“你!”Kevin 握緊拳頭。
“我可沒說我是正人君子。不過這世界上有時候小人才更有用。 放心!要是少了你們,我的新聞上哪兒采去?走吧?不然可就來不 及了!”
大約三英裏之外。
一片茂密的紅杉林,在夜色中安然沉睡。黑色的奔馳S500 ,悄 然行駛於密林之中,車燈在樹縫中扭轉。車裏隻有兩個人--司機馬 克和後座上的副總布蘭克。
布蘭克點燃一根香煙,車窗前立刻升起一片薄霧。
“布蘭克先生,不要怪我 唆,可布蘭克太太和桔恩小姐都吩咐囉過……”後視鏡中,馬克麵露難色。布蘭克哈哈一笑,打開車窗:“馬 克,這件事,隻有你知我知。”
布蘭克將煙瞄向窗外掠過的黑暗樹林,輕扭雙指,仿佛那裏有 張無形的臉,他正將煙頭擰滅在那張臉上,就像三十多年前的列寧格 勒,他將煙頭擰滅在街邊雕塑的臉上。潔白完美的臉,看上去柔情似 水,摸著卻冰冷僵硬。那座城市的街頭布滿這些虛偽的東西,就像那 個國家和它的人民一樣令人厭惡。是他們教會了他如何虛偽,但對於 他,虛偽隻是工具,並非目的。他要把這世界欠他的都要回來,為達目的使用什麼工具都可以。他將煙頭彈出車窗外,紅色的亮點,在黑 暗中劃出一道弧線。
奔馳車的車燈劃了一道更大的弧。一段彎道之後,林間豪宅出現 在眼前。二十多年以前,它還隻是一座年久失修,被海風侵蝕的舊木 屋,麵積不及現在的三分之一,更沒有這般奢華氣派的裝修。那時布 蘭克年薪隻有六萬美元,買棟被銀行拍賣的破房子,還需貸款二十萬 美元。太太生育後身體一蹶不振,小病接連不斷。對布蘭克而言,這 些都是小問題,比列寧格勒度過的陰暗童年強百倍。一切都將變化。 他的心思不可能放在家裏,多虧有個能幹的女傭,忠心耿耿解決一切 後顧之憂。二十多年之後,房子擴大了三倍,房價上升了三十倍。這 些依然不是他所在意的。他真正在意的,眼看已到手邊。
車門開了,司機馬克恭立門外,黑色的皮膚和黑夜融為一體。馬 克今年六十歲,已為布蘭克服務十年。布蘭克對用人一向寬厚仁慈, 這是人盡皆知的。司機年過六旬,管家的年紀更大。布蘭克並不在乎 年齡。桔恩從女傭做到管家,她已為他服務二十年,隻要她願意,再 幹二十年也無妨。忠心耿耿遠比腿腳靈便更重要。
布蘭克走進家門,客廳燈火通明,仿若白晝。布蘭克不喜歡昏 暗。即使在最明亮的房間,那些陰暗的角落仍令他恐懼。他最憎惡的 地方,莫過於安第斯公司的總裁辦公室。他相信見不到光,生命就難 以繼續。所以他命人把總裁辦公室裏的射燈都拆掉,隻留一盞小瓦數 的台燈。他最恨那樣的台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