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殼蟲如受驚的蟲子,扭頭紮進停車場,神靈附體一般,竟然在 擁擠的車群裏擠出一條路,也不顧左剮右蹭,拚命扭擺一陣,再次衝 出停車場,猛鑽進一條小巷。後座上的巧玉和Kevin ,就像炒鍋裏的 兩粒豆子,加之一人一個背包,滾作一團。不知顛簸了多久,車子終 於平穩了,警笛聲也遠了,窗外是疾退的密集房屋。後座上的二人終 於坐直了身子,隻聽開車人嘿嘿一笑,用純熟的中文說:“嘿嘿!親 熱夠了?”
巧玉兩頰微熱,稍稍坐開一些。Kevin 竟然也有如此熟的中國朋 友,出語竟如此隨意。Kevin 卻毫無隨意之態,挺直脊背,用略帶生 疏的中文問道:“你是誰?要帶我們去哪裏?”
巧玉暗中詫異:莫非Kevin 也不知駕車人是誰?她向前張望,隻 見前方座椅靠背上露出半頂帽子。司機身材該是極其矮小。巧玉隱隱 一陣不祥預感,一時卻難尋其理。隻聽司機又笑:“嘿嘿!請問二位, 打算去哪呢?”
地道的北京口音,破鑼嗓子。Kevin 更加嚴肅,一板一眼道:“請您把我們放在路邊!”
“為了等二位,我可是繞著那座玻璃SOHO 轉了倆鍾頭呢!居然 還不領情?我可是露小姐的老熟人呢。”
巧玉循聲望去,座椅頂上的半截帽子轉了半圈。他能是誰?巧玉 煞費思量,似有一絲線索,卻又無論如何不得甚解。
“露小姐?這麼快就不記得了?”那司機卻好似猜穿巧玉的心思, 語調頑皮輕佻。愕然間,反光鏡裏出現一雙月牙般的小眼睛。巧玉恍 然大悟,一把抓住Kevin 的胳膊:“他是壞人!”
“嘿!露小姐!您可別血口噴人呀!我怎麼就成壞人了?我是 偷--了您的,還是搶了您的?”
對方故意把 “偷”字拉長,後視鏡裏的小眼睛瞪成兩粒黑豆。巧 玉心情澎湃卻無言反擊。他幹過什麼壞事呢?同坐一架飛機?把她 拉進男廁所?這種事情又怎好開口?而且,莫非他知道預售票的秘 密?Kevin 一臉詫異,看看巧玉,再看看那司機。巧玉麵紅耳赤,有 苦難言,淚眼婆娑。Kevin 斷然道:“請你把車停下!”巧玉心中一陣 感激。
“就停這兒?下了車能去哪兒?我估計警察正四處找您呢!”兩 粒黑豆在眼縫裏一個來回,“要不,咱做筆買賣?得了好處也不能獨 吞了是吧?”
巧玉一怔。好處?指的什麼?安第斯的大獎?暗自查看Kevin 神 色,幸好他並未留意。隻擰眉瞪著那司機:“立刻停車!”
甲殼蟲一個急刹,停在路邊。Kevin 立刻開門下車,手扶車門。 巧玉忙跟著下車,心中充滿感激。身後一陣抱怨:“走吧走吧,投案 自首也不錯……”
話音未落,Kevin 砰地關上車門。
Kevin 和巧玉走出大約幾十步,身後一陣馬達轟鳴。巧玉不禁回 頭張望,甲殼蟲已然掉頭遠去。巧玉長出一口氣,心中卻又悵然:果真成了通緝犯?再一轉念,既然Kevin 帶著她跑出來,或許自有辦 法。再看Kevin ,正昂首闊步沿著人行道往前走,巧玉心中隨即也安 定了些。這條街是上坡,街道不寬,沒有行人,也鮮有往來車輛。街 邊是一排排連體房屋,沒有招牌或霓虹,應該都是民宅。再遠則是綿 延的山丘,房屋密布,一直伸進雲霧中。山並不高,雲仿佛是浮在地 麵上的。
“咱們去哪兒?”巧玉問道。Kevin 放慢腳步,待巧玉來到身側:“往 市裏走,找個便利店,買吃的和電話卡,再找家旅館。”
“城裏?那邊?”巧玉手指雲霧覆蓋的山坡。
“是的,舊金山。”
“為什麼要買電話卡?你的手機呢?”
“在我衣服口袋裏,關機了,而且SIM 卡也丟掉了。”
巧玉這才留意Kevin 的裝束:黑色皮衣,深藍色的牛仔褲,運動 鞋,衣領豎起,帶有幾分牛仔的英氣,異域的氣息也更濃,令人親切 而好奇。他肩上還背了一隻大背包,比她的那隻大很多也飽滿很多, 當然也似乎重很多。
巧玉問道:“為什麼要把SIM 卡丟了?”
“那是公司發的。隻要開機,他的人就能跟蹤。”
“他?他到底是誰?”這問題盤桓已久,答案似乎顯而易見,可 巧玉心中仍有幾分質疑:布蘭克先生風度翩翩,氣質不凡,他夫妻二 人夕陽下飲茶的一幕仍浮在巧玉腦中。如此安逸幸福之人,怎會如此 凶殘陰險?再說,借刀殺人為何選定她?
“還能有誰!”Kevin 劍眉倒豎,槽牙緊咬,“難道不是隻有他, 才有機會調換你包裏的礦泉水?”
“真的是他?他有那麼壞?”巧玉仍半信半疑。
“當然!他不夠壞,怎能做到副總裁?”Kevin 一聲冷笑,欲言又止,目光變得格外冰冷。有些事無須多言。身邊是懵懂的異國女孩, 對安第斯公司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