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轉回頭看著我,在我驚訝的表情下,笑著繼續說,“我現在不去南極的話,以後大概就會忘了這事,所以要趕緊去……我曾經答應過一個女孩,我會跟她一起去南極的,我也想兌現自己的曾諾,不然也會忘了吧。”
我的心緊緊揪了起來。
他說的輕鬆,可我聽得一點都不輕鬆。
咖啡館的門被人推開,王豔紅走了回來,她打完電話了,餘昊也跟在她後麵一起走進來,遙遙看著我和李修齊。
我知道單獨和李修齊說話的時間不多了,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和力量,一直憋在心裏不想問也不敢問的話,脫口而出。
“李修齊,我認真地問你一句話,隻問一次,你想好了再回答我,別跟我說你忘了記不住了。”
我突然這麼一問,李修齊臉色的確沒了之前的輕鬆,他眼神沉靜地看著我,點了下頭。
“我和你,是不是早就見過,很多年以前,我們不是在案發現場第一次見到,是嗎?”
問出口了,那個噩夢裏一直纏繞著我的聲音,也在耳邊隱約響起。
可他還沒回答,王豔紅已經走回來了,重新坐下,“兒子每周都會給我來電話,今天有點長了,說了他學校好多事情。”
李修齊的目光在我問出那句話之後,一直停在我臉上沒移開過,王豔紅回來了他也沒變過,像是要用目光把我看穿一樣。
王豔紅很快覺察到一絲不對勁,看看李修齊又看看我。
餘昊也坐了下來,“我們該出發了吧……”他是在問李修齊。
李修齊的目光終於動了,他神色上依舊平靜一片,抬手腕看看表,“是該走了。”
我知道他們是要出發去監獄探看孫海林了,可是我問的話,他還沒回答。
“你們先上車,我要兩份外賣帶上。”李修齊起身跟餘昊說著,說完目光重新回到我臉上。
餘昊也看看我,像是明白了什麼,馬上應著喊上王豔紅,一起先離開出去了。
我覺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起來,也站起身看著李修齊,不知道他接下來會對我說什麼。
“林海跟我說,你這樣的病情,失去的記憶很有可能會重新回來,不像我這種,如果忘了那就永遠忘了,再也找不回來……所以,你是記起來過去那些事了嗎?”
李修齊一邊說,一邊朝我緩緩靠近了過來。
我下意識往後推了一下,可身後就是咖啡館的沙發,我沒什麼可退的空間,差點又坐到沙發上。
我望著他的眼睛,裏麵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換上了迷茫的意味,我甚至覺得這份迷茫裏,還夾著一些絕望的感覺,就像在滇越樓頂上那次,高秀華提起他不願人知的那些隱痛時,他眼睛裏也有過這樣的目光。
我有點後悔了,後悔自己問了那個問題。
李修齊轉了下頭,然後迅速又轉回來繼續盯著我,這次眼神裏多了不動聲色的危險鋒芒,看得我心頭一磕。
他審訊犯人時,露出過這樣的眼神,他拿這種眼神現在看著我。
我挺了挺脊背,“是我問你問題,你該先回答我。”
突然覺得,我和他回到了剛剛認識,解剖室裏他故意為難我的那些時光裏,我總會嘴硬這麼回答他。
咖啡館裏這時恰好換了首節奏明快的英文歌,我的心跳就隨著歌聲的韻律也跟著快起來。
李修齊笑起來,笑容帶著倦意,和他下頜上的胡茬襯在一起,頓時讓他整個人感覺滄桑了許多,像是走過人世百般滄桑的人,無奈的依舊要繼續下去。
他的唇線繃著,似乎此刻開口給我一個回答,是很有挑戰性的一件事,需要好大的力氣才能做到。
我也看著他,既然已經問了,那就必須等著答案,不管會聽到的是什麼。
“我第一次見到你,是在你家的胡同口,我坐在車裏,我不覺得你見過我。”李修齊忽然開口,語氣幽冷,聲音擦破咖啡館裏暖的讓人犯困的空氣,直入我的耳底。
這聲音帶著詭異,我聽完了,牙齒不由得微微顫了起來。
就是這個聲音,就是這種口氣……我的噩夢裏出現的那個聲音,我終於明白為什麼那聲音會讓我覺得熟悉,可又沒辦法和現實生活裏對上號。
因為發出這聲音的人,在現實裏從沒對我這麼說過話,他的聲音變化很大,不是親耳聽見,不是看著人就站在麵前說出來,真的很難相信。
可是,我胸口因為激動劇烈起伏起來,可是怎麼回事,怎麼是這樣……
李修齊看著我,“我和曾總認識的,要比你還早,你不是一直很納悶這些,現在明白了嗎,也許他已經跟你說過了,說了他那些見不得光的過去。”
我想開口回答他,可是張開嘴,卻不知道要說什麼,很多話想說,可是腦子像是失靈了不能把語言組織起來說出口,我隻能怔怔的看著李修齊。
看著一下子完全陌生起來的一個人,想看透可什麼也看不到,不陌生的一張麵孔下,不知道隱藏了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李修齊把頭低了下去,目光似乎落在了我的小腹上,那裏依舊很平坦,他看著那裏,聲音又變回了我熟悉的那種,淡然平和,從一個法醫嘴裏說出來。
“我們到底什麼時候第一次見過,其實沒什麼區別,你的人生以後不會跟我有什麼交集,現在知道了你一直糾結的事情,心結可以解開了吧,以後要幸福的跟他在一起,還有他……”
李修齊說著,抬手指了指我的小腹,笑容依舊,“左欣年,你沒有選錯人,他值得你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