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念也轉頭看著我。
“跟你說一聲啊,聯係好轉院的事了,我的跟著一起過去,今晚連夜去雲省,李法醫也一起,他剛才蹲在外麵又吐血了,我這邊好亂,就說這些了啊,有事我馬上打給你。”白洋不等我回答,說完就掛了電話。
我剛要說話,曾念的電話也緊跟著響了起來,他低頭看看接了電話,抬頭望著我,“喂,李法醫。”
是李修齊打給他的,我看著曾念,手上用力握了握自己的手機。
曾念安靜的聽著,好半天才看見他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有需要隨時聯係,你也注意身體,怎麼會突然吐血了?”
聽他這麼問,我目光微縮,緊盯著他手上的手機,可是我聽不清楚那裏麵的聲音。
又過了十幾秒,曾念又點點頭,“那好,需要的話別客氣……嗯,那我掛了。”
通話結束,我看著曾念,他也看著我。
“不用太擔心,李法醫應該沒什麼大問題,我會聯係雲省那邊的朋友,等他們到了醫院給他詳細檢查一下……你怎麼光著腳?”曾念說著,眉頭皺緊,目光落在我的腳上。
我不自在的兩腳並攏,他不問我都沒發覺自己是光腳站在地上的。
曾念拿起我的拖鞋走過來,蹲下去幫我穿上,他的手碰著我的腳麵,還是那麼冷。
可這份冰涼的觸感,卻讓我有些暈掉的大腦,恢複了理智和常態,我低頭看著曾念的頭頂,手指摸上了自己戴著的訂婚戒指。
不要亂想,必須不可以亂想,我在心底告訴自己。
第二天早上八點多,白洋來了消息,他們把高秀華安排在了雲省的醫院裏,閆沉被特許跟著,白洋和另外兩個同事負責看管。
我正想問那李修齊怎麼樣了,白洋已經開始說到他了,“李法醫也住院了,剛才進去做檢查了,還不知道結果……”
白洋說完,打了個嗬欠。
“你也抓緊休息一下吧,閆沉怎麼樣?”我又問起閆沉的情況。
白洋壓低了聲音,“他能怎樣,我看著他心裏難受死了,要不是自己是這身份,我……”她不往下說了,應該在控製情緒。
“好了,不說了,你去休息吧,別亂想,事情都會解決的。”
我這麼寬慰白洋,可自己心裏卻有另外一個聲音在說話,對我說有些事還真是解決不了的,別太盲目樂觀了。
比如某些人心裏的傷疤暗傷,不是暴露在陽光下就會自愈的。
看看身邊,曾念還在睡著沒醒。
天剛亮的時候,我又聽到他說夢話了,又聽見他緊張悲傷地在夢裏叫著曾添的名字,叫著小添,小添。
……
我和曾念離開住處,各自去忙工作。
盡管我經過昨夜的事情,心情很難完全投入工作,可這次來滇越畢竟是做正事,我打著精神到了被折騰了一夜的派出所裏,見了這裏的法醫。
滇越這裏的法醫工作條件的確是落後於全國很多,當地的法醫同行聽我介紹市局的法醫中心時,臉上露出羨慕的神情,感慨他們的工作條件和我們一比,簡直就是野蠻人和現代人的差距。
忙起工作,我的心情倒是漸漸脫離了昨夜的那些陰影和黑暗,跟著同事看了他們準備在殯儀館設立的解剖室後,時間不知不覺就到了下午兩點多。
坐在路邊和同事補午飯的時候,法醫同行和我閑聊,不知怎麼就聊到了李修齊身上。
我吃著辣肉米線,嘴裏沒滋沒味的聽著同行的話。
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身體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吐血這麼嚴重,我的心緒又開始飄忽起來。
“李法醫在咱們這行裏不做了,有點可惜啊,他辦過的案子我們也都知道不少,當年那個碎屍案可是寫進了教材裏的……左法醫,左法醫,你聽見我說什麼了嗎?”
我的心神被同行的疑惑詢問給拉了回來,趕緊用筷子緊戳了幾下碗裏的米線,“嗯,是啊。”我含糊的回應著,低頭趕緊吃。
一直到了傍晚,白洋也沒來過電話,我從派出所走出來時,有些茫然的看著遠處的雪山頂,猶豫著要不要主動打電話去問問情況。
還沒想好,白洋就像是跟我有心靈感應一樣,來了電話。
“高秀華做了手術,醫生說她完全清醒過來的幾率不大,說是突發的腦出血,就是清醒了也會癱瘓吧……”
雖然我對於高秀華並沒什麼好感,可是聽到她以後要麵臨的生活,還是有些唏噓。她如果就這麼下去,那就不必去麵對法律的製裁,這樣的結局,李修齊和閆沉這對兄弟,會怎麼想。
“李法醫情況還不錯,檢查結果還沒出來,他一直在睡覺,估計是太累了,心累身體也累,看著他心裏真是難受,你說他和閆沉這兄弟兩個……”白洋說著,重重歎了口氣。
我無聲聽著,眼前是安靜的病房裏,一個孤獨的身影蜷著身子躺在白色的床單上,一動不動,像是沒了生氣。
高秀華在樓頂大雨裏最後說的那些話,重新在我耳邊循環回放起來,那些說的並不明確的話語,卻讓我聽到了一個從沒想過的可怕事情。
十幾歲時的他,竟然麵對過那樣的事情,還是他的親生父親賜予的……我覺得耳膜疼,那些高秀華歇斯底裏說出來的話讓我覺得呼吸不暢。
他曾經那麼陽光的出現在我的生活裏,可他頭頂的光明,卻一點點被各種可怕的事情遮掩,現在剩下的那一絲光線,也許隨時會在不可預料的下一刻,徹底消失。
我好怕讓光線從他身上徹底消失的那一刻,就在眼前了。
他在樓頂那強勢的一吻,總讓我覺得帶著某種不可言說的悲傷,像是預示著不幸,我無法想出他那一瞬間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麼,可我能從那一吻裏,體味到一絲絕望。
像是不可擁有的東西近在眼前,明知道沒有明天,可還是要去占有一下,哪怕隻有短暫的一分鍾。
我突然覺得脊背升起寒意,可怕的念頭在我心裏肆意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