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孬道:“現在是一九九幾年?”
“現在是一九七九年,什麼一九九幾年!”
“一九七九年!”猶如一道閃電劈在腦門,李小孬滿胸怒火無處宣泄,氣得渾身發顫。
老太太心中大驚,道:“兒子,你沒事吧?!”伸手要去李小孬的額上試冷熱,卻被李小孬攔住。隔了一會,見李小孬臉色平靜的搖了搖頭,她這才放了心,道:“你燒了一天一夜,一定餓壞了,等著,娘去給你做飯去!”
李小孬盯著破窗不動騰,雙拳握的‘哢哢’作響。想他不畏強暴,英雄救美,大醉之下勇往直前,失足掉入水中落了個三魂離體七魄出竅的下場。他以一命嚇得三個歹徒倉惶逃走,救得蠃弱女子脫離淩辱,這是一種什麼精神?這是一種割肉喂鷹,舍己為人的大無畏精神!本是件功德無量的大好事,足可換得下世享用榮華富貴。可是閻王卻為了一己之私,眛著良心,嚴刑酷打,逼著他承認自殺而非見義勇為。這一切僅僅是為了把他關入地獄,完成地府本年度往地獄送人的計劃。
在閻王大殿的兩個月來,他咬碎鋼牙不屈服,受盡各種酷刑不認罪,冤枉之聲傳遍陰曹地府的各個角落,博得個鐵漢子的好名聲,也讓閻王不勝其煩,終於換來一次重生的機會。他是精挑細選,左右推敲,才選定多姿多彩的一九九零年,現在睜開眼聽到的卻是一九七九年,這到底是牛頭馬麵的失誤還是閻王故意的。
老太太從廚房裏拿了兩個黑乎乎的窩頭,端著一碗高梁混著地瓜的漿糊走了進來。李小孬啃了一口窩頭,感覺就像在嚼一把稻草,喝了一口湯,如同在喝泔水,把碗往旁邊一放,蒙頭大睡起來,任老太太怎麼喊都不再說話。等到老太太端著碗筷出去,他又躡手躡腳起來,把門從裏邊搭住,惡狠狠的道:“想坑我?沒門,等我回去找你算帳!”
李小孬不吃不喝,靜待三魂離體七魄出竅,再回那閻王大殿問個明白。在床上躺了三天他也想了三天,忽然一拍大腿半坐起來,大冷的天裏冒出一身的冷汗!“好毒的閻王好毒的計!”他咬牙切齒,恨不能把閻王生吞活剝,“你嚴刑酷打不就是想逼我承認自殺,我現在絕食回去找你算帳不正中了你的圈套,這下自殺證據確鑿,也不用再提審過堂,直接把我往地獄一丟便可!我豈能叫你得逞?”
他聽到門外不安的腳步,明白自己從今往後不再是李小孬而是高紅旗了,深吸一口氣,衝外邊喊了一聲:“媽……媽!”
“唉!”劉寡婦打了個顫,停下腳步。
“我餓了,想吃飯!”
“我這就去做!”就像終於找到崽子的母熊,劉寡婦眼淚不覺流了出來。想她千盼萬盼,好不容易盼到兒子當上了大隊長,指望以後有個靠山。誰知道兒子從房上摔下來後竟要絕食自殺,這讓她以後指望誰去。三天,她就像過了三年,這下好了,兒子又開始吃飯了。她急急忙忙跑到廚房,炒了個雞蛋又擀了麵條,一大碗香噴噴的雞蛋撈麵已經做成。
劉寡婦端著飯來到兒子屋前,門已半敞著打開,高紅旗端坐在床頭,見她進來,連忙迎了上去,道:“撈麵?這個好吃,謝謝媽!”
劉寡婦還是第一次被人謝,眼睛不覺再次濕潤,道:“你覺得好吃,媽以後天天做給你吃。”頓了一下,又道:“以後可不敢絕食了,嚇死媽了!”
“我以後不會絕食了!”
劉寡婦長鬆了一口氣,囑咐著慢點吃。過了一會道:“屯裏的幹部晚上來咱們家吃‘夜草’,說有重要事情研究,我想這是支書準備正式宣布對你的任命。”
“任命什麼?”
“任命你當大隊長啊!”
劉寡婦的心再次提了起來,兒子不會摔傻了吧。高紅旗笑道:“我發了一通燒,有許多的事情不記得了。你說他們來咱們家吃‘夜草’,夜草又是什麼?”
原來隻是忘了點事情並沒有傻,劉寡婦安了心,講起夜草的來曆。
所謂‘夜草’,是幹部們清湯寡水的慣了,為了吃些油水大的,以開會為借口,從村民手裏收上些糧食,隔三差五吃喝一頓的手段。
講完了‘夜草’,劉寡婦正打算跟高紅旗談談相親的事,有人在外邊喊道:“紅旗?高紅旗在家嗎?”
高紅旗站起身要去看是誰喊他,劉寡婦道:“是咱屯的民兵連長,想是得到消息,早早的來吃‘夜草’。你坐著,媽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