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附錄二2(1 / 2)

莊子道:“不可!任何物體,從度量上講無法窮盡,從存在的時間上講又無休無止;可以無限地分割下去,來無始,去無終。因此,大智大慧的人對待遠近的看法是:小而不以為少,大而不以為多,知量上各無窮也。他博通古今:遠古雖遙不可及,但不感困惑;近雖伸手可及,亦不踮腳去取,知時間上各無起止也。他知天道有盈虛消長、得失存亡,故得而不喜,失而不憂。他明白天道坦蕩,故生而不悅,死而無憾,知終始之變化也。計人之所知的東西,遠不如其所不知的東西多;其生之時,不如其未生之時長久。以其至小,求窮其至大之域,如此則迷亂而無所獲世。由此觀之,又怎能知道毫末就足以定為至小至細的界?”

弟子道:“我明白了。先生您是說:大中有小,不要以大為大;小中有大,不要以小為小。”

莊子道:“似不確切。不如說:大上有大,小下有小。大無窮,小亦無窮。”

弟子問:“那物裏物外,怎樣來分別貴賤,怎樣去區別小大?”

莊子道:“站在道的立場去看,萬物無貴無賤;站在物的立場來看,自貴而相賤;以世俗的觀點來看,貴賤不在自己本身,都以外在的榮辱毀譽作標準。以外在的差別去看,因其所大而大之,則萬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則萬物莫不小。如果懂得天地如同株米,毫末如同丘山,則無所謂大小之別也。古時候診堯、舜相禪讓而稱帝,但子之與燕王哈相禪讓而亡國;商湯王、周武王相爭而稱帝,但白公爭奪王位卻自取滅亡。由此觀之,爭讓之禮、堯梁之行,貴賤有時,不一定常貴常賤。大柱可以撞破城門卻不能塞住洞口,用途不同也;騏驥一日奔馳千裏,捕鼠不如狸貓,技能有別也;貓頭鷹夜能抓蚤,明察毫末,但白天即使雙目圓睜卻不見丘山,性能有限也。帝王禪接有不同的方式,或同姓相傳,或傳給他姓;三代間繼承的方式也不同,或父子相繼,或興兵討伐。但如不合時宜,有背世俗。則稱之為篡夫。如合其時,順其俗,則稱之為義士。可見貴賤有時,不由自主也。我說弟子,你怎能了解貴賤之門、小大真人行世,入火不熱,沉水不溺?”

弟子問:“怎樣才算了解大道的人呢?”

莊子道:“了解道的人必定通達於理,通達於理的人必定明白權變,明白權變的人才不會因外物而害累自己。有至德的人,入火不覺熱,沉水不能溺,寒暑不能害,禽獸不能傷。這是因為他能明察安危,安於禍福,謹於去就,故沒有什麼東西能損害他。”

弟子問:“世士真有至德之人嗎?”

莊子說:“孔子即是。”

弟子問:“何以見得?”

莊子道:“孔子周遊列國,推行仁義,雖到處碰壁,仍堅持不懈。其憂國憂民之心,可敬可佩、可歌可泣也。一次,孔子遊說到匡地,被衛國人層層包圍時,仍彈琴高歌,滿不在乎。路人見孔子,問道:‘老師您有什麼可樂的呢?’孔子說:‘過來!我告訴你吧:我早就忌諱貧窮。仍難免潦倒,命運所製也;我也早就向往騰達,仍未得富貴,時運所限也。當堯舜之時而天下無窮人,非智得也;當繼紂之時而天下無通達者,亦非智失也。時勢使然也。行於水中不避蛟龍,此是漁夫之勇;行於陸上不避獅虎,此乃獵人之勇;白刃交於前,視死若生,此乃烈士之勇;知窮之有命,知通之有時,臨大難而不懼者,聖人之勇也!仲由,你且坐下。我的命運自有老天安排!’不一會兒,有身披銷甲的人走過來,向孔子道歉:‘很對不起先生!我們利害唯己,誰貴誰賤?’”

弟子又問:“先生說,以道觀之。無貴無賤,無大無小。那麼有沒有一定的是非標準呢?也就是說,先生您知道萬物有一個共同認可的真理嗎?”

莊子說:“我怎麼知道?”

“那您知道您所不知道的原因嗎?”

莊子說:“我怎麼知道?”

“那麼萬物就不可知了嗎?”

莊子說:“我怎麼知道?即使如此,我不妨嚐試著說說。怎麼知道我所謂知不是不知呢?又怎麼知道我所說的不知不是知呢?我且試著問你幾個問題:人睡在濕地上則會腰痛,泥鰍會這樣嗎?人在樹上則心驚膽戰,猿猴會這樣嗎?這三者誰知真處?人喜歡吃蔬菜肉食,廖鹿吃草,蜈蚣愛吃蛇,貓頭鷹嗜鼠,人、獸、蟲、鳥這四者誰知真味?狙愛雌猿,麋愛與鹿交,鰍愛同魚遊。毛嬙、麗姬,人認為美;可魚見之則深入於水,鳥見之則高飛於天,麋鹿見之則遠逃於野,這四者誰知真正的美色?在我看來,仁義之端,是非之途,或對我有利,或對彼有害,利害各有其標準,我怎能搞清其中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