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終曲(1 / 2)

我們站著說累了,於是又回到裏屋。這時,我的爸爸居然還在電視上眉飛色舞地講個沒完:“感謝‘邦邦硬’牌棒棒藥,讓我每晚棒棒棒……”

“棒棒糖!”我脫口而出,兩個人都笑得前仰後合。電視裏的父親紅光滿麵,僅有的幾根頭發油光鋥亮,不像以前那樣匍匐在地,而是直挺挺地豎著。

“嗨,返老還童了呢!”

她把話接了過去:“你還別說,你爸還真是越活越有勁。你不知道,天天晚上到公園裏跳舞,有一大幫老娘們兒追他呢。”

“他還會跳舞?我怎麼不知道?”

她笑了:“是我教的他,我媽剛去世那陣,天天在家裏磨嘰,煩得我沒辦法,就教他走了幾步。沒成想,打那算是上了癮,天天花蝴蝶似的往外跑,從早到晚不著家。這倆孩子,把我的心都操碎了。”說著,她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她說得那樣自然,似乎我父親和那個侏儒就是她的兩個不成器的兒子。

“談談你這些年的生活吧。”笑過以後,我說。“有什麼好談的。”她白了我一眼。“我想聽。”

“好吧,”她像是下了很大決心,接著又問我,“有煙嗎?”我摸出煙來遞給她。“嗬,混得不錯嗎,抽這個了!”

我笑笑,沒好意思說煙是偷來的。

她慢條斯理地吐了一個煙圈,有些不好意思地衝我笑笑:“很長時間都沒抽煙了,煙圈都吐不圓了。”

“沒關係,再接再厲。”我說。

王小勇去世以後,小玲玲有過一次重新嫁人的機會。對方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副處級幹部,妻子死於心髒病。他第一次見麵就看中了她,忙不迭地要把婚事定下來。她沒有表示同意,也沒有表示反對,任由他做。臨近婚期的關頭,她突然改變了主意,毀掉了婚約。誰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他們有過一次性生活,性生活之前,老幹部服了一大把的藥,整個過程裏極其興奮。可是,她卻一點快感都沒有得到,她想象著那東西是一隻糟樹根,卻拚命想插進她還算年輕的身體裏,感覺既好笑又索然無味。完事以後,那人就睡死過去,鼾聲震天。她忍了又忍,到黎明時分,終於一腳把那具沉睡的肉身蹬到了地上,那沉重的聲音有如一包貨物。

再後來,她操起了暗娼的生意。“這個城市裏很多男人都喜歡我,各種各樣的。”說到這裏,她變得少有的神采飛揚。有那麼一年半載,她的生意好得不得了。後來就得了病,拖拖拉拉好幾年才治好。她的客人越來越少,她對男人也越來越不感興趣。盡管如此,她還是張開懷抱接納了我。在那個暖熏熏的春天的下午,我第一次得到這個女人,她已經不是那個女人。

當著電視機裏父親的麵,她將衣服緩緩脫去,肥碩的脊背像一座光禿禿的土山映入我的眼簾,腋窩間滾動著成團的汗毛,皮膚上布滿大大小小的疙瘩和斑點,乳頭像兩枚巨大的瘊子,大腿外麵裹著一層厚厚的鱗,一種說狐臭不是狐臭的氣味彌漫了整個房間。我幾欲逃走,但是沒走,反而凶猛地迎上去,似乎隻有同這具龐大的肉體糾纏、搏鬥,才能戰勝我對它的厭惡。當我的身體一接觸到她,就深深地陷了下去,她的身體太軟了,像口泥潭,從四麵八方一起包圍了我。

我們接吻。她的口臭令我艱難地屏住呼吸,頭腦裏一片混沌,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幹什麼,悲哀得突然想死。

“你真棒!”她虛假地恭維著,嘴裏發出一連串誇張的尖叫和呻吟。可是我們做了很長時間,這其中似乎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愉悅。

心靈無法理解,肉體深有感悟。父親一直注視著我們,像一個偷窺父母做愛的孩子,眼睛裏滿是惶恐和興奮。我在朦朧中感覺到他越來越可愛,越來越像自己頑皮的童年,而我將逐漸老去,與他在時間的輪回中擦肩而過。我從未見過像父親這樣既猥瑣不堪又生機勃勃的人,我突然發覺自己不再仇恨他,充盈於內心的是一種難以訴說的溫情與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