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浪遊賦(1)(3 / 3)

我早已抱定赴死的念頭,如今隻有死亡才是我感興趣的事。我想沒有比死在茫茫大海上更好的死法了。

我出發那天晴空萬裏,大海上風平浪靜,一大群海鳥跟我同行,有幾隻飛累了,還站在船舷上休息。其中一隻一米高的信天翁,突然操著半吊子家鄉話和我說起話來:“你是劉小威吧?我聽我表哥說起過你呢。”

“你表哥?”我吃驚非小。“就是烏鴉隊長啊,你忘了嗎?”

“怎麼會忘了呢?”我恍然大悟。原來,這隻信天翁是一隻混血鳥。

他父親是中國的,母親是澳大利亞的,怪不得長著一雙黑眼睛,毛又那麼白。

“我和烏鴉表哥它們一家每年在新加坡有一次聚會,這不又到了時候,我們一家正往那兒趕呢。這次還加了世界各地的很多表親,堪稱八國峰會。”說著,它指了指船板上的另外幾隻信天翁。有三隻小的正在追逐打鬧,有一隻烏黑的大鳥正照著船板上的一粒水珠,用尖尖的喙啄自己的羽毛。

“別臭美了,快見過咱們老家的英雄。”烏鴉隊長的表弟舉起翅膀拍了拍那隻正在梳妝的信天翁。那隻信天翁抖了抖頭上的羽毛,步履婀娜地走到我跟前,彎腰施了個禮:“Howdoyoudo!”

烏鴉隊長的表弟趕緊解釋:“她是純種的黑眉信天翁,不會說中國話。”

這句英語我還是聽得懂的,也還了一句“Howdoyoudo!”俗話說: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旅居國外這麼多年,我的英語還是大有長進,別的不敢說,泡泡妞、調調情是沒有一點問題。烏鴉隊長的表弟小瞧我了,我很不高興,隨即就用帶有荷蘭腔的英語和它那漂亮媳婦交談起來。我的英語口語之所以帶有荷蘭腔,完全是流連於阿姆斯特丹妓館裏時間太久的緣故。

“這麼說,柯勒律治的《古舟子詠》裏寫的那隻屈死的信天翁,想必是小姐您的先人了。”我彬彬有禮地說。

烏鴉表弟的洋媳婦一聽,眼睛裏放光:“是的,正是我的太太太太爺爺,他很不幸。不過自從他去世以後,人們就再也不敢隨隨便便地捕殺我們的同類了。”

接著,我們談論起了文學。這位年輕漂亮的小姐不愧是名門之後,讀的書不少,文學素養深厚。她的丈夫聽見我們談得那麼火熱,大約有些吃醋,顧不上禮貌就插話了:“你現在是去哪兒呀?”我把自己孤筏遠洋的想法一說,他們兩個都很佩服,不過又為我的安全擔憂起來。“這麼一隻小船,恐怕走不了多遠。”信天翁兄弟說,“我建議你換隻大船。”

我不想把意欲自沉的念頭說出來,隻是推說囊中羞澀,又想飽覽海上的奇觀,很難兩全。

信天翁小姐道:“人的命,天注定。多少成千上萬噸的船都遇難了,人們都以為是因為老船長殺了一隻信天翁所致,其實大自然的無情才是真凶。”

“既然說到這裏,我忍不住要嘲笑人類兩句了,”信天翁兄弟大笑著說,“既沒有翅膀,又沒有鰭,還漂洋過海的折騰個啥呀。”

“此言極是!”我向他豎起了大拇指。起風了,大海上瞬間變得波濤洶湧。因為信天翁要借助風勢飛行,他們便與我告辭了。我看見他們張開巨翼,保持一個姿勢不變,在空中盤旋了一周,緩緩消失在烏雲深處。可是不一會兒,他們兩個又並肩從雲層中鑽了出來,飛臨我頭頂上空,叫著:“劉小威來聽端詳,西邊海底有寶藏。大風起兮雲飛揚,壯士凱旋歸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