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慢慢地爬到我身邊，為了好聽起見，姑且稱之為匍匐前進。總而言之，他來到我身邊。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和我齊心協力拔蘿卜似的拔我那條腿。李珍在下麵喊著號子：“一二一、一二一，王八抬蹄！”我有心發火，卻顧不上了。我一使勁，鞋子掉了下去，發出清脆的一聲響。我們終於把那條腿拔了出來，膝蓋、腳踝骨等地方蹭破了好幾處皮，露出血紅的傷口，整條腿上覆蓋著一層土灰。
我順著梯子下來，為的是不暴露閣樓這個秘密。爸爸說：“快滾，再也不要讓我看到你。”
我點點頭，飛快地跑了。他不知道我已經不在家裏住了。不知道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多少次，我和小玲玲之間達成了這樣的默契。我一見到她，就要強暴她，她呢，就拚命反抗。最後的結果是，兩個人都累得筋疲力盡。這種遊戲太刺激了，有時，她放浪地喊：“親愛的，你怎麼還不來操我了？”
我二話不說，挺槍便刺，她便奮力抵抗。“這樣有勁嗎？”她一百次問。“有勁！”我一百次用這樣憤怒的回答結束這戰鬥。我們的捆綁遊戲漸漸玩得爐火純青，我們兩個緊緊地綁在一起，喘不過氣來。“我就喜歡和你綁在一起，你呢？”我點點頭。“你願意一輩子和我綁在一起嗎？”“願意。”
我們汗都流了出來。我們相互舔了舔舌頭，內心如蜜甜。
自從我的右腿從房頂掉下去以後，我總覺著這條腿有些異常。它變得輕了，不聽使喚了，好像是一條假肢。經常，我腦子裏想著往左轉，這條腿就條件反射般地往右翻。而且，它走起路來飄悠飄悠的，一點聲音都沒有。有時候，它像個陌生人似的悄悄來到我身邊，嚇我一大跳。有一次，我在陽光底下發現它居然沒有影子！
天啊！我漸漸害怕起來，故意走得很慢，生怕這條腿把我帶到別處去。真想躲著它走，它卻跟得更緊，幾次把我絆倒。
我倒不是沒想試試它到底能帶我到哪裏去，我閉上眼睛走路，結果，它每次都把我帶到了小玲玲那裏。還有一次，它把我帶到了高高的水塔頂上，想讓我扮演一個殉情的傻瓜。更多的時候，它喜歡帶著我跳，總是想跳，看見什麼都想跳。跳也跳不高，最多一米二三。我想不通它到底想幹什麼。
我再次出現在媽媽麵前，她很吃驚：“我以為你在你爸爸那邊呢。你來幹什麼？”
我說：“我來要錢。”實際上，還是那條腿帶路。“要錢？要錢幹什麼？”
“看病。”“看病？你哪裏出毛病了？”我媽上下打量打量我。“我的腿壞了。”我拍打著那條腿。“怎麼了？疼嗎？”
“不疼，就是不怎麼聽使喚。”“你感覺重還是麻？”“不重不麻，輕，很輕。”
我媽笑了：“我知道了，你是在裝病，要錢可以，但不準亂花。”說著，她掏出十塊錢。
我說：“不夠，再給我十塊。”我媽“喲嗬”一聲：“要這麼多錢幹嗎？”
“再給你六塊，我身上就這些了。別老跟我要，跟你爸爸要，跟你後媽要。”
我接過錢，道聲謝謝。我媽在後邊說：“省著花！”
我走到人民醫院門口，這條腿就開始拚命打哆嗦，不肯進去。我單腿跳著進了醫院，上麵有兩個窗口，一個中醫一個西醫，那條腿帶著我往中醫那邊靠。醫生摸了摸，“拍個片子吧。”他說。
花了十五塊錢拍了片子，那時候便宜啊，結果什麼毛病都沒有。醫生說：“你這是運動性神經疼。”
我說：“我不疼，我也不運動。”“你是大夫我是大夫？”醫生沒好氣地說。我不吱聲了。醫生拿起蘸筆，龍飛鳳舞給我開了一堆藥，一劃價四五十塊。我一樣都沒拿，跑到外麵藥店買了一貼麝香虎骨膏。王小勇叼著煙來了：“聽說你的腿有毛病？”“嗯，你連個罐頭都不買就來看我？”王小勇猛地一拳頭，打在我的大腿上，我“嗷”的一聲跳了起來。“疼就說明腿還是你的。”王小勇咧開嘴巴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