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偶像啊,我做夢都想上戰場,殺敵衛國保家園。本來我已報名把軍參,一聽說中國和越南恢複了關係正常化,我的心一下子涼了大半截。”
“戰爭是為了和平,和平才是戰爭的目的。”王大勇態度嚴肅,語重心長。
“你說得太好了,太好了!”寶子哥挑著大拇指,“不愧是時代的皆模,時代的皆模!”寶子哥和鄭成一樣愛念白字,楷模念成了“皆模”。王小勇聽成了“芥末”,舉起筷子挨個菜嚐了嚐,沒發現芥末,感覺莫名其妙。
總而言之,那天的場麵是很熱烈。除了王小勇和寶子,全都喝得東倒西歪。我看見他們倆摻著三個醉漢,步履蹣跚地出了西關飯店的門。寶子頭上纏著繃帶,王大勇人雖醉了仍沒忘記拄拐,鄭成和寶子哥互為支撐。這場景讓我想起了語文課本上一幅表現狼牙山五壯士的插圖,禁不住脫口而出:“蹉跎歲月!”
王小勇聽我一喊,從他哥哥的臂彎裏探出頭來,沒好氣地說:“去你媽的差它歲月,快過來幫忙!”
“插你,不是插他!”我又把王小勇的白字做了轉換。哦,那滿嘴汙言穢語的年輕時代……王大勇酒醒以後,王小勇問他:“你對那個爛人那麼好,到底是圖啥?”
“哪個爛人?”王大勇打了個哈欠。“你說還有誰,鄭成啊。”
王大勇臉上的表情頓時嚴肅起來:“不許你這麼說他,鄭成很好。”“好?哪點好?”王小勇差點把鼻子氣歪了。“這你就不懂了,”王大勇的語氣少有的深沉,“兄弟,我出生入死這麼多年,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多,認識的人比你見過的人都多。這個鄭成不一般,他是能做大事的人。他身上有股子邪勁,不是一般的邪,是真邪。他是哪吒投胎,混世魔王轉世!你難道不覺著他很特別?”
“不覺著。”王大勇一番話,把王小勇說懵了。他原封不動地轉述給我聽,最後又加了一句:“我看不是鄭成邪,是我哥邪,是我哥中了鄭成的邪,他倆一個比一個邪。”
男人之間的友誼,比男女之間的愛情還令人捉摸不定。不管我們怎麼百思不得其解,王大勇和鄭成的關係是越來越好,他們形影不離,同吃同住。鄭成漸漸地跟以前不一樣了,不但不答理李珍了,甚至連電子遊戲都戒了。下雨陰天,王大勇的腿疼,鄭成就自己料理店務。他把營業的收入,一分不動地交給王大勇,王大勇數也不數就收下。有一回,王大勇感冒發高燒了,天正好下著大雨,鄭成背起他就往診所跑,深一腳淺一腳地著水。一把雨傘罩在王大勇頭上,他自己卻淋得渾身濕透了。診所的老先生得知他們不是親兄弟,感動得不得了,逢人便講鄭成是活雷鋒。
“他要成了雷鋒,雷鋒還不得氣死?”王小勇對鄭成成見難消。“你哥哥都是時代芥末了,人家就不能成了雷鋒?”我專愛和他抬杠。
王小勇一聽“芥末”就笑了:“去你的芥末!”聽王小勇說王大勇吃藥都是由鄭成喂,王大勇有時不愛吃,鄭成就像個小媳婦似的哄他。要是鄭成不高興了,王大勇就會倒過來求他:“成成,別生氣了,是我不好,都怨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鄭成穿件新衣服,王大勇說聲不好看,他立馬就脫下來。王大勇沒事有摳耳朵眼的習慣,鄭成隻要看見就把他手裏的火柴棍奪過來。
“這是頂沒風度的一個習慣。”鄭成三番五次地說,王大勇漸漸地真給改了。
過了沒多久,鄭成不知道從哪兒弄了一隻假肢給王大勇裝上了。二十九歲的王大勇扔掉了拐杖站了起來。我第一次見他腰板挺得那麼直,重現了戰鬥英雄的英姿。又過了一個月,是鄭成十七歲生日,王大勇送給了他一件紅毛衣。最令人吃驚的是,這毛衣居然是王大勇自己織的。如果不是鄭成喝了酒一高興,自己講出來,我們做夢也想不到。毛衣的左側胸口還用金線繡著一個英文字母“W”。
“這是什麼意思?”王小勇的目光有些發呆。“王!真是笨蛋!”我不屑一顧。“啊?!”王小勇一揪運動服的領口,把頭縮了進去。這是他獨特的一種表達方式,意思就是:無地自容。顯而易見是在說,哥哥的舉動令他蒙羞,沒臉見人了。
一看他這樣,我就來了精神,拍著他的頭,大聲說:“你不要太難過,我馬上去買針和線,也給你織一件,保準……”話還沒說完,王小勇的腦袋裹著運動服就向我撞了過來,一下子把我撞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