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閣樓(2)(2 / 3)

我叫道:“白麵,我要娶你當媳婦!”他一愣,臉紅了,羞澀地說:“去你的!”我哈哈大笑,在地鋪上來了一個徒手倒立。這一倒立不要緊,我驀地發現牆上還有一個人,頓時嚇了一跳,跌坐在床上。我爬起來再一看,原來牆上掛著一件奇特的雨衣,這件雨衣是用透明的塑料布縫製而成的,黑線走的粗大針腳十分明顯。我忽然想起我曾經見過,那時我和白麵還不認識。有一個下雨天,白麵的父親就是穿著這件特殊的雨衣去接他,引得同學們一陣嘲笑。我記起那個男孩伏在他父親的背上,手持著一把露著傘骨的黑破傘,清秀的臉龐掛著雨水,目光憂鬱而深邃。那件雨衣像一隻受傷的仙鶴,蹣跚著遠去,在雨幕中顯得那樣孤獨、落拓又超凡脫俗。

半夜裏,我被一陣咳嗽聲弄醒了。開燈一看,白麵彎著背,蝦米似的趴在床上,雙手抓著床單,手背上都是汗。

我給他捶背,他擺擺手:“別動,很快就會好的。”他的背很涼。不知不覺,我的手裏也滲出了一層汗水。“水。”他輕聲說。我衝到桌子前,抓起暖瓶,暖瓶很輕。我晃了幾晃,倒出半碗拔涼的泥湯。

白麵接過去,咕咚咕咚喝完,然後又躺下了。“行嗎?”我小心翼翼地問。他吃力地擺擺手,不要我說話,翻了個身,捂著胸口又睡了過去。

他睡覺的樣子看上去很可憐,像一隻冬眠的刺蝟或老鼠。黎明時分,什麼東西從我的鼻子上爬過去,我“啊”的一聲驚叫,拉開電燈一看,是一隻寸把長的蟑螂。“大驚小怪。”白麵已經在穿衣服了,他說,“我得去幹活了,你再睡會兒。”

門“砰”地關上了,我的聲音追了出去:“你行嗎?”“沒事!”那聲音簡短有力,他好像變了一個人。我又睡了一會兒,磨蹭著起來去上學。在學校門口碰見小玲玲,她站在那裏東張西望。我轉身想躲開,但已經被她發現了,“劉小威!”她追上來,急切地拉著我的手,“你跑到哪兒去了?我到處找不見你!”

我冷冷地說:“你管我幹什麼?”“可把我急死了,我還以為你又,你又……”她說著,眼圈紅了。我茫然不知如何應對。

“你要是真……真什麼了,我也不想活了。”我看著她,她也看著我,眼睛像一汪泉水清澈透明。“你還不相信我嗎?”

她要我相信什麼?憑什麼要我相信?我又憑什麼不相信?她的眼睛,沉澱著彩虹似的夢,我的心軟成了一團春泥。“你昨晚去哪兒了?”“去一個朋友那裏了。”“朋友?我問王小勇,他說沒見你。”“他說謊。”我靈機一動。

“為什麼?”“我不讓他告訴你。”

“原來是這樣。”小玲玲抹了把眼淚,大大方方地抓起我的手。王小勇見了我也是一驚:“我還以為見不著你了呢,你上哪兒去了?”沒等我回答,他推了我一把,“你快去吧,你爸爸帶人在河裏撈你呢。”

我的頭又是一炸。我跑到河邊,可不是,岸邊很多人在看熱鬧,河裏好幾個人在紮猛子。我爸爸不會鳧水,在最近處不知所措地立著。

我站在河邊,高喊:“爸爸,快上來吧,我好著呢。”他看見我,眼睛裏放出光來:“好兒子,你可把爸爸害慘了!你等著,我上去非宰了你不可!”沒等他爬上來,我已經走開了。“誰宰誰還不一定呢!”這是我丟下的話。

人群哄笑聲中,父親吐出嘴裏的水草,筋疲力盡地趴在岸邊的草地裏,活像一隻半死不活的黑魚。

我從閣樓窗戶裏爬出去,就來到了倉庫的屋頂上。我扒著倉庫的天窗往下一望,正看見爸爸和任紅梅坐在值班室裏。任紅梅盤了一個高發髻,有一搭沒一搭地撥算盤,爸爸在摳鼻子眼。

“反正也沒事,閑著也是閑著。”爸爸說。

“你閑著我不閑。”“你那筆破賬都算了十遍了。”爸爸走到門口看看外麵,回手把門虛掩上。

爸爸央求任紅梅,任紅梅半推半就,扔了算盤,一撩裙子坐在父親腿上,摟著父親的脖子。兩個人晃了起來,任紅梅開始哼哼唧唧。整個倉庫都晃了起來,貨架上的東西開始沙沙地響。

望著這對苟合的男女,我不由得可憐起他們來。他們就這麼點空,還得做愛,真稱得上爭分奪秒。不做愛,他們就過不下去,就連這麼一小會兒都過不下去。我倒掛在天窗窗戶上,像一口大鍾的鍾錘,我感覺時間過得好快,一眨眼一輩子就下來了。又好像過得很慢,他們還在做愛,一直做了好多年,還在做。我看見他們的黑發都變成了白發,衣服都褪了顏色,慢慢地,他們的肉體已經腐爛,變成了兩具骷髏,可還是緊緊地抱坐在一起,骨骼“哢吧、哢吧”富有節奏地響著,抽送、迎合著……我倒掛的時間太長了,鼻子突然一酸,鮮血“啪嗒啪嗒”地滴落下去,掉在兩個人的腳底下,可是他們沒有覺察,還在一絲不苟地做。我不再可憐他們,內心充滿了莊嚴和歡樂。至少在那一刻,我感覺我是愛他們的,遠遠勝過愛我自己。願他們好好活著,天天做愛,永遠活著,永遠做愛……第10章紅字王小勇帶我去他哥哥的電子遊戲室玩。一間低矮的房子裏,擺著六台紅白機,周圍擠滿了孩子。王大勇坐在門口的桌子旁,黑著個臉抽著煙,拐杖橫在腳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