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令官!”
至封墓日,神宮令果然攜一眾仆從童子而來,於墓前設壇焚香、誦文施術。
並要了賀懸年一碗血,繪製符篆。
童子四十九名,以星鬥之態,各執一血符焚於墓前。
天幕如墨,殘月孤懸。
血符焚盡之時,賀懸年見一片赤光當空乍現,染紅殘月。
忽而狂風起,枝折石滾,如妖邪降世、惡鬼脫獄,體弱者幾乎不能站立。
賀懸年捂著腕傷,強自站定。
頂上赤光聚攏,呈火舌狀。
下一瞬,競猛然撲下,似要將賀懸年吞噬。
賀懸年身體一顫,隻覺身陷火海,周遭卻寒冷刺骨。
眼前景物扭曲如血泊倒影,又有紛雜鼓噪之音自心海奔出,縈繞全身。
呼吸之間,似有詭物出入,穿七竅、走經穴,橫衝直撞、暴躁不已。
不多時,賀懸年便身乏魂虛,無法站立,昏死過去。
從人連忙來扶。
原來,方才異象,僅賀懸年一人可見。
神宮令叮囑:“賀侯傷心過度,適才又割腕放血,恐不能支應,速請醫博士把脈開方,汝等好生照料!”
言罷,登車而去。
車裏卻還有一人。
正是那日吊唁惠昌夫人的跣足僧人。
“大梁最後的救星,今已不存也!”神宮令悠然坐到僧人對麵,“和尚何時引我拜謁神祖?”
“阿彌……”
“且住!和尚莫朝我念佛號,若我也如賀侯般被迷了心智,失了警惕,豈非任你獨攬功勞?”
僧人笑說:“神宮令既無此心,如何能被老僧所惑?”
神宮令冷哼,並不作答。
僧人又問:“神宮令深受皇朝恩澤,可有悔意?”
“木已成舟,悔之無用。”
“誠如神宮令所言,無緣拜謁神祖,悔之無用矣!”僧人話落,仰麵笑了幾聲,竟化作一團煙霧飄散而去。
神宮令忙去抓,卻是徒勞,心中懊悔叢生。
原以為能脫去凡胎、俯瞰生靈,到頭來竟是竹籃打水、枉費心機。
可恨!
五年後,北境敵軍壓城,朝廷接連派遣的幾位老將,盡數折損。
偏偏諸皇子皇女沉溺於爭權奪勢,棄黎民疆土於不顧,終使皇城落陷,仕宦百姓舉家奔逃,倉皇如鼠。
神宮令被敵方神箭手一箭穿心,鮮血濺在後土神像足下。
他仰頭注視神像,一瞬間,仿佛看見神像在笑。
一千四百年後。
科技已經很發達了。
但考古人員依然找不到梁代後期的完整史料。
那個混亂的年代裏,究竟發生過什麼,沒有人知道。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自梁代第五位皇帝帶兵殺回長安,奪回帝京後,這個曾經輝煌過的皇朝就已經來到了暮年。
隻是還仰賴著祖先的基業苟延殘喘著,在無秩序的環境下,竟又傳續了六代。
彼時,皇不是皇,臣不是臣。
唯有庶民,永遠陷於水深火熱之中,艱難且頑強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