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臣強於君,哪個會有好下場?馬悍怎麼看都不象是忠貞之臣的樣子,反倒與他這樣心懷異誌,趁亂崛起之亂世梟雄更相似。此番南征勝利結束,北返雒陽,這位驕矜的大將軍必定會與新君發生激烈碰撞。誠如周瑜所言,血色雒陽,非君子可留之地。
“如此,公瑾當如何自處?”
周瑜淡然一笑:“平生之誌難遂,何若趿屣登頂。瑜此後閉戶謝客,結廬深山,不問事世。”
孫權又是一陣猛咳,隻覺頭昏眼花,氣息漸亂,強撐說出最後一句:“老母幼弟,便……托付公……公瑾了……”
“先主、主公之母弟,亦是瑜之母弟。”周瑜鄭重跪坐施禮,莊重承諾,“主公但請放心,瑜必竭盡必力,保主母幼弟平安。主公……主公!”
在周瑜悲淒的呼叫聲中,還未展現雄姿的未來吳主孫權,於沙羨以南三十裏蒲圻湖畔溘然長逝——此地後世名曰赤壁。
此後,周瑜果然守諾,多次拒絕馬悍征召,拒不出仕。終日攜美登山,寄情山水,絕口不提政事,居然活了二十多年,遠遠超過原本壽限。
七月,南征事了。馬悍留太史慈任江夏太守,駐軍一萬,收拾手尾,自率三萬龍狼大軍北返。不過,馬悍北返的路線卻不是沿原路返回,而是駛入漢水,沿江北上。
從路線上看,這樣走法沒什麼問題。大軍溯流而上,經竟陵,入南郡,一路經過宜城、襄陽,很快就進入南陽。從南陽返雒陽,也就十天八天的工夫。這是北返雒陽最快捷的路線,全程不過二千餘裏。走法好象沒錯,唯一的問題是,途經襄陽,這是劉表的大本營。
馬悍這一步,眼不瞎的人都能看出,這是借南征完勝之勢,摟草打兔子,江東孫氏、荊州劉氏,一家夥全解決嘍。
……
八月仲秋已過,天氣漸涼,而襄陽州牧府議事堂內的氣氛卻沉悶而壓抑。聽完主簿蒯良念完發生在夏口的龍狼南征軍與江東軍之戰,在座每一個荊州係文臣武將,都不時舉袖擦汗,仿佛那流星火雨正撲麵而來。
蒯良止聲良久,堂上一直寂靜無聲,每個人心頭都是沉甸甸的,都在想同一個問題:若襄陽城外,數萬龍狼軍嚴陣以待,百架投石機一字排開,兩側洪爐熊熊,一顆顆鐵球投入烈焰,待鉗出時,通紅冒火……他們能擋得住麼?
“這是大將軍奏報朝廷的軍報副本,特意送一份至襄陽,諸君可知其意?”說話的是荊州之主劉表,此時的劉表年已六旬,臉上雖敷薄粉,卻掩蓋不住那幾塊顯眼的老人斑,八尺長軀也微微佝僂——正如周瑜所言,垂垂老矣。
荊州水軍督將蔡和道:“龍狼軍北返,走襄荊州乃捷徑,恐我軍擊之,故以此奏報挾威懾我,令我束兵不犯,沿途供給……”
劉表之侄、長沙都尉劉磐冷聲道:“蔡兄之意,龍狼軍會繞城而過?”
蔡和閃爍其詞:“想必如此。”
這時年不過十三,卻已列班參政的少子劉琮,端坐於劉表下首,聞言以未脫稚氣的聲音響亮道:“此乃以勢迫人,假道伐虢。”
劉表寵溺地撫了撫少子頭頂,淡淡道:“連一少年皆知其所圖,子平想是居安太久,樂而忘危了。”
蔡和臉色訕訕。堂上諸將亦無語,大夥心裏都明鏡似的,這哪是蔡和遲鈍,分明是欲迎大將軍之意。而這,也是在座荊州諸勢力共同的想法,隻是不便宣諸於口。
劉琦提議道:“我等何不聚集能工巧匠,也製出那投石機,豈非可反製龍狼軍?”
眾皆無語,這主意聽上去似乎像那麼回事,但這種大型軍械哪是那麼好仿製的?沒圖紙沒實物沒頭緒。更要命的是,人家大軍船隊正從數百裏外開赴而來,這時才開工,整出的是玩具罷。
劉表擺手:“龍狼乃天子親軍,大將軍乃宗室之親,萬不可造次。表之意,隻想請諸君共謀一策,既可讓龍狼大軍安然過境,又可保我江表安寧。”
眾皆麵麵相覷,這要求太高了,臣……做不到啊!
整整一刻時,誰都沒吭聲,氣氛再次壓抑,直到被府外一聲倉皇的稟報打破。
“報——宛城張繡,揮師五千,突襲新野,半日奪城。此時正以都尉胡車兒為先鋒,率步騎三千,向襄陽撲來!”
咣當——劉表推倒案幾,跌足失聲:“張繡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