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學?”謝文俊驚訝道,“為什麼要退學?”
鄭剛黯然道:“我……我想出來工作,去我姨媽他們廠子裏,他們廠子裏正在招學徒,待遇好像還不錯。”
謝文俊搖了搖頭:“這是你爸的意思?”
“不,”鄭剛堅決道,“我爸和我媽都想讓我繼續上學,可……可是我覺得我是大人了,應該幫忙家裏挑起生活的擔子,何況我就是想繼續上學也上不了大學,還不如早點出來工作賺錢呢。”
謝文俊之前聽巧巧說過他爸爸林學聰和鄭剛爸爸鄭老三合作的生意出現了點問題,欠了一筆巨債,砸鍋賣鐵把這筆巨債還完以後生意也就黃了,巧巧家因為還有他媽媽,他媽媽所在的醫院效益不錯,所以生活上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但鄭剛家就不同了,他爸爸和媽媽原來都是機床廠的職工,是和巧巧爸爸林學聰一塊主動申請買斷工齡出來合作做生意的,現在生意黃了,夫妻倆都沒有了收入,生活自然也就沒了著落。
謝文俊當初聽巧巧輕描淡寫的提了一下,以為事情不至於那麼嚴重,做生意總是有賺有賠,但現在聽鄭剛的意思,說明他家裏現在的情況已經相當糟糕了,要不然也不至於放著大好的學不上,而想去一個什麼小工廠裏當學徒。
謝文俊心想以前放假的時候鄭剛隔三差五都會主動來找自己出去玩,怪不得這一次整整一個假期都沒和自己聯係,自己是因為有事情在忙,鄭剛可能就是因為家裏出現變故的關係,憋悶了整整一個假期。
兩個學生,一個是因為家庭出身不好而沒有受過很好的教育,即使第五生現在來到林溪二中,也麵臨著衣食住行等諸多生活問題的嚴峻考驗,另一個是因為自己的家庭出現了重大變故而麵臨綴學,這都二十世紀末了,城市裏的孩子哪還能因為貧困問題而綴學,何況鄭剛還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謝文俊絕不會讓這些事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發生,再窮也不能窮教育。
謝文俊拍拍鄭剛的肩膀:“現在家裏什麼情況。”
鄭剛沉聲道:“我爸媽在家門口弄了個早點攤,生活勉強可以維持,假期裏我就是在幫他們的忙,所以沒時間來找你。”
謝文俊點點頭:“既然弄了個早點攤,那你為什麼不想繼續上學,無論想幹什麼都等畢了業再說啊。”
“我不是不想上,”鄭剛苦笑道,“我也想考大學,可就憑那破早點攤,就是擺十年也掙不來上大學的學費,既然不能上大學,這高中我還有必要上麼。”
鄭剛以前的生活水平在同校學生裏算是很好的了,想買什麼家長一般都能滿足,而且零花錢也不少,跟自己在一起久了也養成了花錢大手大腳的壞習慣,謝文俊心想可能由於生活突然發生了大變化,他一時不太能接受,所以想法也變得有些極端,於是說:“你不能這麼想,不管家裏有沒有能力供你上大學,這高中該上的還是得上完,不能因為心裏想著上不起大學就成為綴學的理由啊,別的先不說,咱們班家庭經濟條件不好的人也不在少數,他們家裏也不一定供得起他們上大學,如果人人都像你這樣想,那他們全都不用上學了,全都出去當工廠學徒麼?”
“不一樣,”鄭剛搖頭道,“他們的家庭經濟條件雖然也不好,但和我的情況不一樣,我和周峰、趙誌高他們聊過,他們倆家庭條件很差,但聽他們說如果上大學的話親戚朋友會幫忙讚助的,而我……唉,總之一言難盡。”
“什麼一言難盡,”謝文俊笑道,“你怎麼現在說話跟個老頭似的,別人有親戚朋友幫忙,你沒有麼?我記得你的那些什麼舅舅、叔叔、阿姨、伯父不都對你挺好的麼,常常都給你零花錢。”
一提起這茬鄭剛更是一臉沮喪模樣:“我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在耍我們鄭家,自從我爸媽的生意黃了以後,我爸爸這邊五個兄弟姐妹的工作單位全黃了,我媽媽那邊七個兄弟姐妹,就隻剩一個姨媽還需要上班,也就是他們廠子裏要招學徒,其他的人全部都回家吃自己了,你知道是怎麼回事麼,下崗,下崗啊,也不知道現在這是什麼世道,工廠裏幹了幾十年的人一句話就讓你回家,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鄭剛說起下崗這事一臉憤慨模樣,在他的心裏,感覺讓工人下崗是一個嚴重的政策失誤,就跟當年的文化大革命沒什麼兩樣。
其實國有企業下崗分流,減員增效這事別說鄭剛,就連許許多多活了大半輩子的明白人都認為是錯錯錯,是一個極大的錯誤,站在下崗工人自己的立場,他當然認為國有企業這樣對待一個為國家建設辛辛苦苦工作了幾十年的老工人不對,但站在整個國家的立場上來說,要讓社會發展,要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製下的優勝劣汰新機製,就不得不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