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卓力足足盯了灩秋有半個小時,那雙老辣的眼睛噴出的不隻是火,還有驚疑、惋惜,以及用目光撕碎一個女人的快感。見灩秋一動不動,穩若泰山般坐他對麵,方卓力暗自感歎這個女人的鎮定。一般說,到他這裏的女人,不論背景多深,不論姿色多不尋常,能做到鎮定兩個字的,沒有。就是海藍,剛開始到他這裏,也是雙腿偷偷打著顫的,至於她蠻橫,那是後來的事。可是這個冷灩秋,卻以大無畏的氣概讓方卓力長了見識。
“你到底想做什麼?”方卓力終於開了口。
“我是來向省長檢討的。”灩秋說。
“檢討?”
“棉球他不該把這些東西拿出來,更不該交給我,我真不知道拿它怎麼辦。”灩秋一改在田副廳長等人麵前那種淩厲的氣勢,話說得又軟又綿,聽上去真是被某樣東西嚇住了。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我問你為什麼三番五次要求見我?”方卓力顯然沒被灩秋迷惑,對灩秋軟綿綿的態度毫不動容。
“我是想把它交給柳秘書,可我又不放心,省長,謝謝您給我這個機會。”
“什麼機會?”方卓力警惕地問。
“能見到省長我很榮幸。”
“少來這套,冷灩秋,你到底想做什麼?”
“省長誤會了,我就是想把東西親手交給省長,這樣我就放心了。”
“你說的東西我沒興趣,我警告你,老老實實搞你的企業,少打如意算盤,更不要異想天開。”
“灩秋不敢。”
“量你也不敢!”
然後就是空白,長時間的空白。方卓力將目光從灩秋身上移開,望到對麵牆壁一幅字畫上,上書四個大字:難得糊塗。灩秋呢,規規矩矩跨在沙發沿上,兩腿並攏,兩隻手學生樣放在膝蓋上,目光盯住自己的腳,一副膽小怕事的樣子。
“怎麼不說話?”一段空白後,方卓力又問。
“省長麵前,灩秋不敢亂說。”
“少給我裝,冷灩秋,你演的戲夠多了,說吧,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好處?”
“灩秋不敢,省長千萬別誤會。”
“誤會,你要挾恐嚇我的秘書,還說我誤會?!”
“我沒有,柳秘書不讓我見省長,我就大著膽子那麼說了。”
“你以為我會相信?”
“不知道。”灩秋頭垂得更低了,聲音小得跟蚊子一樣。
方卓力不由地皺眉,這女人沒柳秘書說的那麼可怕啊,樣子蠻乖的嘛。不,千萬不能被外象迷惑!自從發生海藍事件後,方卓力副省長見了女人,總要大大地畫上幾個問號。他現在除了老婆,外麵的女人一個也不敢碰,原來那些業餘愛好,全讓海藍給廢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東西呢?”方卓力試探著問過去一句。
“在,在,我全帶來了。”灩秋趕忙起身,從蛇皮坤包裏拿出一個密封了的袋子,雙手遞給方副省長,道:“全在裏麵,一樣也沒遺失。”
方卓力並沒接,用目光示意對麵的板桌:“放那兒吧。”
灩秋走過去,將袋子放板桌上,站在那兒,等方副省長的指示。
“你可以走了,我很忙。”方卓力說。
灩秋如釋重負般:“謝謝省長,我現在就走。”說完,真的拿起坤包,就要離開。快要出門的一刻,方卓力忽然叫住她:“等等。”
灩秋停住步子,方卓力起身,從沙發邊挪到門前,在距離灩秋兩三步的地方停下腳:“就這麼走了?”
“省長很忙,不敢占用省長時間。”
“我問的不是這個,冷灩秋,你到底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
“灩秋不敢,灩秋就想把東西送給省長。”
副省長方卓力讓這個女人搞懵了,她到底在玩哪一出?罷罷罷,先打發走再說。於是就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那好,你走吧,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
灩秋聽話地走出了房間。
灩秋剛一離開,方卓力便急不可待地打開了袋子,天呀,果真有一份海藍的遺書,不用鑒定,方卓力就堅信是海藍自己寫的,草草看完,驚出他一身冷汗。原來海藍早就預感到方卓力要害她,於是找到一名叫郭傑的律師,寫下了這封遺書。方卓力沒有時間去想,遺書是怎麼到冷灩秋手裏的。他接著往下翻,上麵有十多張條子,都是他在東州當市委書記或後來調到省裏後寫給有關部門的,內容無外乎就是幫張朋和他朋友拿地或者減免稅款,其中一張他記得特別清楚,是他剛當上副省長後去澳門考察,結果忍受不了賭場的誘惑,跟張朋一起去試試手氣,一晚上試掉了五千多萬。回來兩個月後,張朋說他從銀行協調了八千萬貸款,副行長很同意,行長卻吞吞吐吐,要方卓力給行長寫個條。當時方卓力是不想寫的,他已經後悔給張朋寫了那麼多條,這些東西可都是炸彈啊,都怪自己政治上不成熟。他說打個電話吧,電話比條子管用。張朋也不阻攔,就讓他打,結果,那家銀行的行長說,最好還是領導批個條子吧,我們也有難處。沒辦法,這八千萬拿不到手,張朋就會一直惦著澳門輸掉的五千多萬,方卓力一狠心,提起筆寫了幾個字,對民營企業應予扶持,下麵是他非常漂亮的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