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龍抻出兩個指頭說:“兩千元。”
“小意思,沒說的。”於風海二話沒說答應下來。
“另外……。”
“另外個啥?”
王天龍趁著喝酒的高興勁兒,笑呼呼地說:“還有一個事想給你商量商量,行就辦,不行拉倒。”
“老班長,就憑咱們的交情,有事隻管說,甭客套。隻要我能辦到的沒問題,就是我辦不了的,轉個彎拖人也得辦。”他說的是真心話。他忘不了那一年父親住院沒有錢,是老班長以自己的名字給家寄去三十元。現在三十元不算啥,可在當時是半年的軍貼費,一個農民多半年的勞動收入。
王天龍感慨地說:“我還信不過你嗎?能為朋友兩肋插刀,講義氣重感情。”隨後話題一轉說,“你也去過我們村,離周圍的鄉鎮駐地都較遠,買賣很不方便。現今我倆當上主任了,想給群眾辦些好事,開個生產資料門市部,房屋地點我們提供,一分錢不收,你們派人經營,我們積極協助,你覺著怎麼樣?”
於風海爽快地說:“中。不過,不能那樣辦,我也不能虧了你們,你們大方我也不能小氣,不然對不住老戰友。我看這樣辦,你們選好地點我供貨,由你們自己經營。價格好說,按批發價送貨到門,卸車費用由我們負擔。你們怎樣經營我不幹涉。”
王天龍說:“那當然更好,賣了隨時給你錢,決不會賴帳。”
於風海高興地說:“中,就這樣定了。”
光顧吃的胡占禮插話說:“也該我說一句了,為咱們今後的合作愉快,幹杯。”三個老戰友端起杯來一碰都幹了。
王天龍提議說:“老於,飯我們也吃飽了,酒也喝的不少了,感謝的話我也不說了。常言說,千裏搭涼棚,沒有不散的宴席,咱們也該收場了。”
於風海說:“中,咱們後悔有期,麥後見。”然後話題一轉說,“小狐狸,跟我拿錢去。”
他倆告別於風海回到醫院裏,安排好就離開了縣醫院,坐上公交車回到了沙灣村。他倆一下車,關心程家的父老鄉親們就圍上來,七嘴八舌地問著程連臣的傷勢情況。他倆認真地一一做著回答,等王天龍走進家門時天已經黑下來。
趙蘭香關切地問:“回來了,吃飯了沒有?”
有點疲倦和酒氣的王天龍答道:“午飯吃的晚,不餓,不吃了。”
二兒子王豹埋怨說:“爹,你幹啥去了?來的這麼晚,吃飯等了你老半天,餓的我肚子‘咕嚕、咕嚕’的直響。”
石敏霞問:“天龍,程家那孩子咋樣?聽說都沒有氣了,是真的嗎?”
“娘,你放心吧!沒有事了。”
“那就好,要不然,程家的老兩口子咋過呀?”
趙蘭香端過一杯白開水說:“天龍,不餓也得喝點兒水。我看你臉紅紅的,八成又喝酒了吧!”
王天龍接過杯說:“在風海那兒喝了一點兒,沒大事。”說完坐在椅子上喝起來,屁股還沒坐穩就聽見有人問:“天龍在家嗎?”
他放下杯子迎出去笑著答:“李大爺,我剛回來。天黑,我扶著你上台階。”
“天龍,甭家扶,我有拐杖不要緊。”他攙扶著他走進北屋裏。
趙蘭香客氣的說:“李大爺來了,請坐上座。”
“坐那不一樣。”說著把拐杖靠在桌子旁,慢慢的坐在椅子上。
石敏霞埋怨說:“他大爺,黑燈下火的,腿腳又不行,有啥事捎個信,讓天龍過去就行了。”
“他嬸子,沒事,走走路也是個鍛煉。現如今不是興什麼生命在於運動嗎?”
石敏霞勸著說:“咱們都七老八十了,運動不動了,還是多歇歇好。你爺倆說話吧!我陪孫子看電視去了。”
“他嬸子你去吧!天龍,程家的那個孩子傷的咋樣?有危險嗎?”
王天龍說:“傷的不輕,搶救了兩個多小時才脫離了生命危險,總算撿了一條命。但是,那半截胳膊聽醫生說保不住了,需要截掉,落個殘廢,年紀輕輕的真可惜呀!”
“哎呀!那麼嚴重?二十多歲的小夥子,還沒有娶媳婦,成了殘廢往後咋辦?老兩口子能撐得住嗎?”
“是啊!誰家攤上這種事,也難撐啊!”王天龍同情地說。
趙蘭香端著一杯水放在桌子上,眼裏滾動著淚珠說:“這孩子真命苦哇!從小就沒有過過好日子。唉——,黃鼠狼掐病雞——專撿不行的欺呀!”
“是啊!”李士明提醒說,“天龍,你現在是主任了,得幫著想想辦法,能照顧的照顧,能幫助的幫助,不能撒手不管呐!”
王天龍說:“那是。現在正在想辦法,住院的錢都是我和占禮給他算借的。就是不當這個主任,鄉裏鄉親的有事也得管,有難也得幫。”
“那倒是不假。”王天龍善解人意,助人為樂的崇高品質,再一次讓李士明刮目相看,心悅誠服,高興地說:“天龍,你的行動和態度證明,你準行,我放心了。”
“李大爺你還誇他呢,自從他選上了這個主任,光沒沾上,虧倒吃了不老少。東家種地缺種子,西家澆地沒水錢,他淨拿家裏的錢往外墊。過去當個小組長,一彎兒一塊兒的墊就墊了,我沒意見,可現在倒好,都墊到全村去了。人家當官帶頭致富,他倒好帶頭致窮,能不大的一個村子,兩千多號人,你能墊得過來嗎?”
她幾句牢騷話所提出的問題,不能不引起王天龍的深入思考。是啊!這麼大的一個村子,就是有座金山、銀山也不夠,靠墊總不是一個辦法呀!
王天龍正想著聽到李士明說:“蘭香,我知道你是發發牢騷,出出怨氣罷了。其實你對天龍的工作也是同情和支持的,你心地善良,顧大局、識大體的品質鄉親們都清楚。這次選舉也有你的功勞,許多婦女同誌選天龍看的是你的人品。像歌裏唱的那樣,軍功章裏有他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趙蘭香被誇的不好意思地說:“李大爺,啥功勞不功勞的?俺隻想圖個平平安安罷了。我不是給你訴苦,咱錢虧心不虧,活的踏實。修橋補路,積德行善我不反對,家裏的事你忙沒空,我多幹點都沒啥,出力長力也累不死人。可是誰家該種了,種啥好?誰家的麥子有蟲了,該打啥藥?好像離了他人家都不會種地了,淨瞎操心。”
王天龍瞪了她一眼說:“你胡謅個啥?少說兩句憋不死你。李大爺,你甭聽她瞎咧咧。”
“天龍,蘭香可是個明白人,你不能說人家是瞎咧咧。”然後話鋒一轉說,“蘭香啊!你不是喜歡看《七品芝麻官》嗎?那戲詞裏不是說:‘當官難,難當官’嘛!你以為當官容易呀!尤其是當這村裏的官就更難。我和老書記幹的時候,老書記就常講,要關心群眾生活。啥叫群眾生活?就是衣、食、住、行,油、鹽、醬、醋,種地就更甭說了。你哄不樂意讓天龍當個天天遭人罵、背地裏被人戳脊梁骨的壞官吧?”
“那倒是。要是他學壞了,像那些曝光的貪官、髒官、下三爛一樣,我立馬給他繃,一天也不給他過。”
王天龍苦笑著說:“李大爺,你看我是那種不學好的惡人嗎?”
“是不是?現在還不能一口說死,以後你變不變?往好處變?還是往壞處變?誰也不敢給你打保票。就拿咱村的那個頭說吧,開始也不是不錯嗎?可現在咋樣?我不說你也清楚。還有毛主席批準槍斃的劉青山、張子善,那可都是吃過苦、流過血、走過長征、槍林彈雨中爬過來的紅小鬼,不照常也變質了嗎?常言道,響鼓仍需重錘敲,蘭香常給你提個醒,敲敲警鍾有好處,那是疼你、關心你,你可不能把蘭香的好心當成驢肝肺,拿著豆包不當幹糧?”李士明語重心長地說。
“是這個理。常說,小樹不捆難成材,大樹不管也會長歪歪。”石敏霞扭過頭來幫腔說。
兩位老人的話使趙蘭香心中美滋滋的,臉上掛著滿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