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針鋒相對
關於磚廠的去留問題,是幾百張群眾建議中反映最突出的熱點問題,也是擺在新一屆村民委員會麵前的一個大難題。
當王天龍、胡占禮從胡希能家走出來以後,他沒有顧地安頓好氣的臉色蒼白的妻子,就急急忙忙的安排田翠花去通知二狗子,再叫二狗子通知其他支部委員,晚上八點在他的宿辦室中開會。
胡希能早早地來到辦公室,為晚上的發言認真準備著提綱。田翠花第一個走進來,他倆還沒有來得及互相打招呼,胡占勝就急急忙忙的跟進來,獻著殷勤說:“老叔,聽到你的指示,我連飯都沒有顧得吃一口,連跑帶顛兒的通知了一邊,咱辦事你放心,準錯不了事。”
還沒等到胡希能誇他,就聽到田翠花陰陽怪氣地說:“誰不知道俺二叔哇,幹啥啥利索,尤其是跑個腿兒送個信兒啥的,小腿兒跑得比那個(兔子)都歡。”
胡占勝對她沒有絲毫的辦法,不僅因為她是侄兒媳婦,而更重要的是她和他老叔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密切關係,無可奈何地列了列大嘴說:“翠花,你這是誇我還是埋汰我?”
田翠花“哏、哏、哏”地笑著說:“是誇,是誇。”
他的話剛說完,孫喜前、楊金玉等人陸陸續續的走進來,相互寒暄了幾句,胡希能就一本正經地開了腔。
“支部委員同誌們:
我們今天召開這個緊急會議,內容隻有一個,那就是磚廠的去留問題。他們村委會決定盡快把磚廠停下來,這個事我沒有同意。他們要求召開村、支兩委會進行討論,我同意了。因為我們占多數,他們是少數,通不過是禿頭上的虱子。因此,大家要堅定必勝的信心。這是其一。
其二是要加強紀律。明天上午九點鍾開會,大家不僅要參加,還要做好充分的準備,積極發言,態度堅決、不準模棱兩可、腳踩兩隻船,更不允許投敵叛國當漢奸。咱們今天先把醜話說在前頭,誰出了問題我拿誰是問,絕不輕饒。
其三是要統一思想。大夥的思想統一到哪裏去?我不說大家也清楚,那就是堅決不同意停磚廠。在這一點上沒有一點回旋的餘地,要求在座的每個黨員必須同黨保持一致。”
他喝了一口水潤了潤嗓子說:“打勝保住磚廠的這場硬仗,不僅能保住我們以前的好處,還能保住我們的長遠利益,同時也就等於打敗了他們的囂張氣焰,殺了他們的威風,讓群眾都知道沙灣村還是我們說了算。隻要開好這個頭,把他們停磚廠的計劃消滅在搖籃之中,那往後他們就是磨道的驢,服服貼貼地聽我們的,叫蹶著不敢趴著。”
跟屁蟲孫喜前接著下腔說:“講得好,磚廠不能停,我們要堅決頂住。”
二狗子胡占勝不敢怠慢,說:“停了磚廠,我們吃啥喝啥?想端我們的飯碗子,小皮球不撒氣——沒門。”
胡占兵也表了態:“磚廠停不得,停了上級來人吃喝,辦公用錢誰掏腰包?他們站著說話不腰疼。”
“是啊!”胡希能接著說,“咱們一年的吃喝招待費用就好幾萬,再加上小車吃油、維修、咱們的工資,哪一年也下不了十幾萬,這些錢從哪裏來?主要還不是靠磚廠。話再說回來,這些年來咱們在座的哪個不欠磚廠的錢?哪個沒有用過磚廠的磚?要是一停,咱們的那些事就露了餡。大家想一想,他們這樣做不就是衝著咱們來的嗎?這是用軟刀子捅咱們的心窩子,到時候咱們誰也不能裝孫子,打退堂鼓。”
“那是,那是。”
田翠花若有所思地說:“光說不能停我覺著還不夠,還要說出為啥不能停?有根有據、有理有表,讓他們口服心服為上策。”
孫喜前搖著頭為難地說:“理是這個理,可要說出個道兒道兒來,講出個根據來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認胡(胡希能)不認理的二狗子胡占勝是個直筒子,咋想咋說:“啥根據不根據地?到時候就是不同意他們能怎麼著?還能吃了咱們不成?”
胡希能慢騰騰地說:“根據嘛!”其實他心裏更清楚,毀地燒磚老輩子就不得人心,要是說出個所以然來的確不容易。咋辦?他靈機一動說:“根據肯定會有的。常言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隻要大家都開動腦筋,回去認真地想一想,就一定能把死蛤蟆說出尿來。現在散會。”
第二天上午九點鍾,在村委會的辦公室裏,關於磚廠去留問題的專題會議,在黨支部書記胡希能的主持下正式開始了。
“今天,咱們召開村支兩委全體會議,主要議題是咱村磚廠的去留問題。有的人主張停下來,許多人主張繼續燒下去,兩種意見截然相反、針鋒相對,就此問題,把大家招集來充分討論,停了好?還是不停好?望大家積極發言、各抒己見。我的觀點很明確,支持繼續燒下去,至於為啥?我先不說,聽聽大家的意見,先民主後集中嗎!現在就發言討論吧!”
今天召開的這次村、支兩委會,是換屆選舉後的第一次全體會議,按一般常理說,胡希能首先應該對新當選的村委會成員,表示祝賀或歡迎後,再進入其他議題,而今天的他對此連個屁也沒有放。
他的話音一落,早有準備的支委們,除馮一山、楊金玉以外,都爭先恐後的發著言。隻講磚廠幾年來賺了多少錢,不談為群眾辦了多少事;隻講磚廠安排了多少剩餘勞力,不談毀了多少耕地良田,會場幾乎成了反對者的一統天下。
暫時的勝利讓胡希能衝昏了頭腦,本應見好就收得他覺著不過癮,決定延長會議。當中午十二點的鍾聲響過以後,他沒有給王天龍打一個招呼,就宣布說:“明天上午繼續討論,暫時休會。”
王天龍和村委們都沒有走,大家思考著同一個問題,如何變被動為主動,打贏換屆選舉後的第一仗。這是對新一屆村委會能力的重大考驗,包括王天龍在內,不得不認真地思考。他深知首戰必勝原則的重要性,於是鼓勵說:“表麵看我們有點被動,其實不然,達到了預期的目的,摸清了情況,為我們反攻奠定了基礎。大家先回去好好休息,養足精神等著明天看好戲。”
下午,王天龍趁休會的時間又主動地找上門去,認真坦率地和胡希能交換了磚廠去留的意見,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談利弊、論危害,說的他心服嘴不服。王天龍也知道,讓他改變態度無疑是與虎謀皮,但畢竟是多年的街坊,又有一段關係不錯的交往,再加上兩個內當家的特殊關係,不願在大眾麵前讓他丟麵子,才再一再二地個別和他做工作,給他一個下台階的機會。
王天龍仁至義盡的工作態度,被他誤認為是失敗者的垂死掙紮。雖然他倆談的時間不短,卻始終沒有打成共識。為了取得主動,王天龍吃過晚飯,邀請馮一山一起來到了楊金玉的家。
楊金玉的家住在村的西南角,離磚廠的距離最近,磚廠所占的耕地和掘的窯坑,多數是這個村民小組的良田。因此,這個村民小組的群眾對建磚廠的意見最大。楊金玉本來對毀地建磚廠是反對的,但迫於胡希能的壓力,再加上他多次做工作許“好處”,也就違心地投了讚成票。因為這件事,四鄰八家的鄉親們常給他白眼看,諷刺、挖苦不絕於耳,使他抬不起頭來。
這次討論他基本上沒發言,隻是隨著別人“哼哈”了兩聲。王天龍看在眼裏,心中有了數,即便不能使他轉變支持停磚廠的話,能讓他保持中立,弄個五比五的平局也算是個不小的勝利。他一進門就大聲地問:“金玉在家嗎?”
“誰呀?”
王天龍笑著答:“你出來看看不就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