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萬、白摸、二條、四個眼、……”。在胡大黑的北屋東裏間中,三男一女圍著麻將桌子高一聲、低一聲地叫喚著。胡希能坐在麻將桌的北麵,他的對麵是田翠花,他的下家是二狗子,上家是黨支部副書記,原村委會副主任孫喜前。
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們是書記家的常客,隔三差五地常在書記家搓麻將、喝酒,兼著開開會,隻是最近幾天因眾所周知的原因才沒有出門。昨天縣領導來的消息,使他們的精神為之一振。
孫喜前擔任沙灣村的二把手少說也有七年了,雖然本事不大,品質較差,但有一個最顯著的特點,那就是“聽話”,打個順風旗兒、餾個西瓜皮兒是他最拿手的本領,也是他沒下崗的根本原因。鄉親們瞅著他經常跟在胡希能屁股後頭顛兒三兒、顛兒三兒的樣子,給他送了個“跟屁蟲”的綽號。
他的另一個特點是,隻要不掏自個兒的腰包,什麼樣的山珍海味也舍得吃,他講話:“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白吃誰不吃。”隻要不是自個兒的錢,啥錢都舍得花,他講話:“集體的錢不花白不花,花了也白花,白花誰不花?你不花他花,他花不如自個兒花,反正剩不下”。鄉親們背地裏叫他孫喜錢兒。他今天吃了早飯也來到了胡希能的家。
他和先到的田翠花、二狗子簡單地說了一會兒祝福胡希能升官的閑話就打起麻將來,一個牌還沒有打完,胡占兵也走進來。胡希能今兒個高興,眼睛盯著手中的麻將牌說:“占兵,你跑一趟,把金玉喊來,咱們也開個會。發財,碰了。”
約半頓飯的功夫,胡占兵和楊金玉一起走進了麻將屋,坐在一旁看起來。七個支委除了馮一山開村委會外,其他六個人全部聚齊了。
麻將聲聲聲不斷。“兩根棍、三萬、黑白電視。”四個人喝五吆六地打著牌,“來個心中想。”二狗子用力捏著一張牌叫喚著,“嗨,又他娘的不是。”說著把手中攥的一張二眼“啪”的一聲打在桌子上。
田翠花隨手摸了一張,嘴中不住地嘟囔著:“來個卡張兒,來個卡張兒,胡了。”她把自己的牌推倒明了過來,“缺一,連九,卡五,四歸一,五個嘴。”
跟屁蟲孫喜前挖苦說:“贏都贏唄,還要那麼多嘴?不怕撐出毛病來?”
胡大黑主動帶頭往外掏著錢說:“別窮囉嗦了,心疼也少拿不了一個子兒,快掏錢吧!”
孫喜前瞅著二狗子明過來的牌埋怨說:“占勝,你真孬,手裏閑著那張七條為啥不早打?我卡七條卡了半天了,你要是打了我就早贏了。”
二狗子故意氣著他說:“我早猜到你贏七條了,可我就是不打,你贏了也不給我,誰贏了我也掏腰包,我為啥叫你贏?你姓孫兒,也不姓胡,哪能胳膊肘向外拐。”
田翠花一邊拿著其他三個人放在桌子上的錢,一邊誇著胡占勝說:“還是二叔會說話,叫人聽著怪順溜兒。哎,哎,不對,少兩塊,誰少拿錢了?”
二狗子胡占勝重新算著說:“你五個嘴十塊,再加上你自身兩塊,一共十二塊,對不對?”
田翠花說:“沒錯。”
胡占勝放心的說:“那就沒有我的事了,我往外拿了十二塊,不多不少,嚴絲可卯。”
跟屁蟲孫喜前一看混不過去了,假裝驚訝得說:“嗨,我把自己是樁上的事給忘了。”說著又從自個的兜中拿出兩塊錢來,丟在桌子上,臉上掛著臊模樣。
二狗子胡占勝連諷帶刺的挖苦說:“我的孫二把,誰還不了解你,一分錢攥出水來,光會裏迷外不迷。”
幾個人算完帳,又唏哩嘩啦地搓起來。不花錢的煙讓他們過足了煙癮,膘著勁噴雲吐霧,弄的屋中煙霧繚繞、烏煙瘴氣,嗆得人喘不過氣來,不時引起人的陣陣咳嗽聲。
玩累了的他們離開麻將桌,伸了伸懶腰、蹬了蹬腿,甩了甩胳膊走出來。胡大黑沒有看到夫人回來,就吩咐說:“占勝,電冰箱裏啥菜都有,你拿出來,請田主任幫忙,弄幾個菜喝二兩,你們也別閑著都動手”。
“是、是、是。”都答應著分頭忙乎去了。
大約不到二十分鍾的時間,放在中廳的大圓桌子上就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菜,兩瓶《全興大曲》酒、三瓶《衡水老白幹》,以及酒杯、湯勺、筷子、石林煙等。菜主要是昨天縣領導來時剩下的雞、鴨、魚、肉、蝦什麼的,雖然是“下山虎”,但也是蠻不錯的。
六個人坐下後二狗子胡占勝首先開了腔:“今天第一杯酒,首先祝賀咱老叔,不、不,俺老叔榮升為金臨縣夏官鎮黨委副書記。”
其他人也隨聲附和著:“對、對”。
“同賀同賀,同幹同幹。”胡大黑在他們的祝賀聲中帶頭一飲而進。其他人也隨著喝幹了,隻有田翠花略微喝了一點點兒。胡占兵提起酒壺重新又倒滿了酒。
胡大黑環視著在座的人深情地說:“過去你們是我的左膀右臂,給我出了不少力,我今天第一次謝謝大夥兒。”說完又端起酒杯往大鯰魚嘴裏一砍,“咕嚕”一聲咽進肚子裏。
除了田翠花、楊金玉以外,其他人也不怠慢都喝幹了。
胡希能又接著說:“這次選舉我們失了誤,丟了人,那沒什麼了不起的,我還是書記,名符其實的一把手,你們還是黨支部委員,正兒八經的村幹部,都給我直猛起來,不能像霜打的茄子——蔫兒戛幾的。隻要跟著我好好地幹,咱們還是外甥打燈籠——照舅(舊)吃香的喝辣的,絕對吃不了虧”。
孫喜前打著順風旗兒說:“那是,那是,今後我們仍然聽你的”。
二狗子也不甘落後,趕緊表態說:“我一定緊跟老叔不掉隊,老叔指向哪裏?我們就衝到哪裏,叫咬誰就咬誰。”
孫喜前、田翠花、胡占兵、楊金玉實在忍不住了,“噗哧”一下笑出聲來。
二狗子急了,氣呼呼地說:“笑啥?你們當著你們光榮、偉大、了不起了,充起量給我一樣,也是俺老叔養的一條狗。”
胡大黑兩眼瞪著二狗子大聲喝斥說:“占勝,說的啥屁話,簡直丟我的人。……他這個人你們不是不了解,直腸子有啥說啥,嘴缺個把門的,你們誰也不能跟他一般見識。”隨後話題一轉說:“這次領導沒有批評我,還意外提拔我當鎮黨委副書記,國家幹部,除了說明領導信任我外,明擺著是給咱們撐腰壯膽,讓那夥兒小子們看的。這話雖然不能向外說,但是,咱們心裏得明白。這第三杯酒我提議為咱們的團結幹杯”。
“幹杯、幹杯。”其他人都端起杯又一飲而進,這次連田翠花也沒剩大些兒。
萬能膠胡希能今天高興,大聲吆喝著說:“今天是個好日子,大夥兒不要受拘束,大吃大喝來個一醉方休”。
幾個人一聽他放寬了政策,抓起筷子大口小口地往嘴裏塞。心裏說:“別的都是姓賈的爺爺——老賈(假),吃到自個兒肚子裏才是淨賺的。”
田翠花瞅著他們狼吞虎咽的樣兒,臉上露出一絲令人難以捉摸的怪笑。
酒過三旬,菜過五味。除了田翠花、楊金玉以外,都喝的醉醺醺的,身子不穩,舌根發硬,說話像含著一塊熱茄子。胡大黑半斤多酒進肚嘴也就沒有遮攔了。“我,我,我對你們都是一百個放心,就,就,就是那個王強筋,天王老子都不怕,管住他不容易。這次他又當了主任,翅膀也硬了許多,就更不好對付了,那小子軟硬不吃,你,你,你們得多長兩個心眼,給我看住他,別讓他給我,我,我捅個大窟窿。”
二狗子胡占勝幾兩馬尿下肚膽子更大了,嘴也不聽使喚了,結結巴巴地說:“老,老,老叔你放心,隻要你,你,你說話,有機會我找幾個人鼓,鼓,鼓搗鼓搗他,管叫他嚇得拉,拉褲子。”
胡希能雖然喝得也不少了,但是頭腦仍然較清楚,勸阻說:“占勝,我,我警告你,千萬別,別,別胡來,出了事還得老,老,老叔給你兜著,咱們得搬倒樹掏老鴰——撿、撿、撿穩當的辦。來,占勝咱爺,爺,爺倆再喝一杯。”他說完端起酒杯又一飲而進。二狗子也不敢耍懶,端起酒杯一仰臉把酒砍進去。
胡希能忽然提高嗓門說:“大家請放心,王、王、王天龍他翻不了天,他的一舉一動都、都、都在咱的掌握之中。”
蒸餾水、蒸餾水,喝到肚裏不走準。又幾杯進肚,胡大黑就有點兒頭重腳輕了,膽子也大起來,嘴也閑不住了,“他王,王,王強筋敢跟我,我,我爭主任,也不尿泡尿照照,肚子裏有幾碗幹飯?我,我,我過的橋比他走的路多,整垮他就像什麼、什麼嘞?哦、哦,好像是什麼、什麼物?”
田翠花看著他費勁的樣子,提示說:“探囊取物。”
“對、對、對,探囊取物。還是俺花學問高,爺爺是白癡,……”
田翠花怕他越說越離譜,打斷他的話用命令的口氣說:“少說兩句吧!占勝扶你老叔屋裏歇一會兒去。”
胡希能嘟嘟嚷嚷著說:“我,我,我沒醉,我沒醉,我還得喝,花你別管我,占勝給我,我,倒酒。”
二狗子胡占勝提起酒壺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給他的酒杯中滿酒時灑了一桌子。其實,他喝的也不少,自顧不暇也摸不到北了
胡希能指著孫喜前說:“你,你,你們都聽著,咱上麵有的是人,縣裏、市裏,還有省裏,咱哪個不認識?當官的見了咱都低頭哈腰、稱兄道弟的,為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