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明月當空(2 / 3)

“黨員和代表同誌們:

今天把大夥叫來開會,主要議題是討論街道硬化的事。要想修,就需要大量的人民幣,沒錢是嘴角抹石灰——白說一大會,討論也是瞎子點燈——白費蠟。錢從哪裏來?需要大家拿主意,大家的事大家想辦法。”

他得意忘形的講到這裏眉頭忽然皺起來,心裏說:“他不是出門了嗎?咋這麼快就回來了。”做賊心虛的他小聲罵道:“喪門星。”

王天龍大步走進教室中,許多人用期盼的目光看著他,不少人主動的給他打著招呼,讓著座位。王天龍走到後排,他和站起來的兩個年輕人一塊擠在了一個長板凳上。

胡希能清楚的知道,說建磚廠用錢大夥肯定不會同意,講自己吃喝嫖賭開銷群眾更是不答應,當然自己也不能說。於是,就撒了個彌天大謊,說是修街道,重新規劃新農村,並且恬不知恥的造謠說:“這是縣委的指示。”用他和田翠花商量好的詭計說,叫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胡希能重新振作了一下情緒,理了理打亂的頭緒說:“解決錢的問題,其實也不難,村北就是一個大銀行,那麼多的大樹不愁換不成錢。……”

王天龍再也坐不住了,他不信在人民當家作主的中國,正義戰勝不了邪惡,光榮鬥不過恥辱,正氣壓不住邪氣,毫不客氣的大聲說:“胡書記,我希望你脆早甭打防風林的主意。大家都知道,防風林是上一代人,用汗水和鮮血澆灌成長起來的,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容易嗎?有句土話,叫崽賣爺田不心疼。可他們心疼,尤其是當年參加過植樹造林的老黨員、老鄉親們,無論他們是在九泉之下,還是現在仍然健在的人更心疼。請問胡書記,幹這種有愧於祖宗的事,你能下的了手嗎?你的良心能過得去嗎?……。”

“王天龍,你別瞎咋呼了。”胡希能大聲叫著,“種樹幹啥?不是為了換錢嗎?樹長成了個兒,就需要更新換代,就像養肥了的豬需要賣的道理一樣,不能叫它長一萬年吧?……。”

王天龍截斷他的話說:“樹是需要更新換代,但是,現在肯定不是時候。大家都知道,咱村的絕大部分樹才晃開身子,眼下正是長個兒得好時候,就像五六十斤重的小豬,正長個兒嘞,宰了難道不可惜?不心疼?退一步講,就是更新也隻能有計劃的,分期分批的逐年進行,大麵積的砍伐肯定是錯誤的,是典型的敗家子行為。鄉親們,我說得在理不在理?”

全場響起了一片“在理、在理”的歡呼聲。

“更重要的是,現在已經成長起來的大片樹林,正在起著防風固沙的巨大作用,對咱村的農業繼續發展和環境改善功勳卓著,這一點大家更清楚。過去那種刮風沙滿天的現象再也不見了,為啥?還不是防風林的功勞嗎?常言說,吃水不忘挖井人。我們今天的幸福生活和美好環境,是上一代人給我們留下的福,我們永遠也不能忘記他們,我們要像愛護自己的眼睛一樣,愛護我們的防風林,誰破壞?誰就是罪人。”

“對、對、對。”許多人助著威說。

胡希能的如意算盤眼看就有落空的可能,再也穩不住了,站起來強詞奪理地說:“王天龍,你說的是陳年古代的老皇曆——早已過時了。如今是改革開放搞活的新年代,國家的礦山開采權可以出賣,修好的高速公路可以出租給外國人經營,就甭提我們的那點兒樹林了,更可以出賣。死物變活錢,為民造福辦實事,讓鄉親們盡快過上好日子,難道你不願意?想阻攔?”

“胡書記,你講的那些事是真是假?裏麵到底是咋回事?恐怕你也不清楚。但是,有一件事大家都清楚,你更清楚。……。”

“我清楚個啥?你明說吧!”他沒等王天龍說完不耐煩地問。

“上級文件。”王天龍提高嗓門說,“文件是你去年年底給我們傳達的,難道你忘了不成?文件上明明規定,嚴禁毀林開荒,圍湖造田等。還要求各地加快退耕還林,退耕還牧,退耕還湖的步伐,難道你是屬老鼠的——撂爪兒都忘?”

胡希能被噎得喘不上氣來,幹張嘴答不上腔,塑料罐子——沒詞(瓷)了。他心裏說:“早知有今天,何必傳達呢?”

自此以後,王天龍被父老鄉親們推選為代表,開始了“護綠”行動,踏上了上訪告狀之路。從縣告到省,告了兩個多月,也沒告出個名堂來。一年後,沙灣村又回到了“春天刮風沙滿天”的惡劣環境中。

往事的回憶是甜蜜的還是苦澀的?王天龍自己也分辨不清楚。“唉——”困惑不解的他輕輕的長歎了一聲。

趙蘭香不解地問:“天龍,你歎的啥氣?”

他苦笑著說:“我想起了前幾年告狀的事,至今百思不得其解,咋著也想不明白。”

趙蘭香埋怨說:“你還有臉說嘞,當時我就不同意你當那個代表,勸你就是不聽,強起來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結果咋樣?狀沒告贏,倒賠了好幾百塊錢不說,還得罪了不少人。”

王天龍聽了心中也不是個滋味,雖然不後悔,但是,叫人想起來心裏老是堵得慌。解釋說:“我當時小看了胡希能的能量,低估了部分領導幹部貪錢不講理,貪色不說理的嚴重性、普遍性。現在我看透了,決不會再做那種傻事。告狀難,難於上青天哪!”

趙蘭香還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懊惱過,這樣服過輸,擔心地問:“你看透了啥?”

王天龍沉思了良久也沒有回答。趙蘭香也不傻,一個“透”字啥都有了。關切地問:“那往後的工作咋辦?靠誰撐腰?”

王天龍胸有成竹地說:“我早想好了,隻要真心實意的相信群眾,老老實實地依靠群眾,大膽的放手發動群眾,就沒有趟不過的河,爬不過的山,邁不過的坎。”

俗話說眾人拾柴火焰高,我作為他的妻子,有義務幫助他。她想到這裏用商量的口氣說:“天龍,過兩天我找桂芹姐說說,勸解勸解他,也許能解開她心中的疙瘩,你覺著咋樣?”。

“當然可以。大姐是個好人,也是個明白人,可惜當不了胡希能的家,叫他不計較這件事,我看難度不小。不過讓大姐明白了這個理也有好處,對話總比冷戰強。”

趙蘭香痛快地說:“那我明兒個就去,說了也能心靜了”。

王天龍提醒說:“啥時候去?你自己看著辦吧!但是,要記住一條兒。”

“那一條?你說吧!”

“別跟我一樣,扛著扁擔進門——直來直去的。要學會拐幾個彎,用個詞說,那叫啥來?”

“是‘婉轉’吧!”

“對,是‘婉轉’。你給大姐說話時要學會婉轉一些,太直來直去了,弄不好還會引起她的誤會,反倒不好。”王天龍叮囑說。

“我也不是傻瓜,該說啥,不該說啥,怎麼說?我心裏有數,你就把心放進肚子裏吧!”

“對,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一件事來。”

“啥事?快說吧!”

王天龍認真地說:“我說的是咱這張嘴,以後還真得有個把門的。以前咱說啥?鄉親們不會在意,哈哈一笑過去了。可往後不同了,說錯了或說走了嘴,弄不好會引起瞎猜疑,鬧出不應有的亂子來。俗話說,病從口入,禍從口出,以後咱還真得管好這張嘴。”

趙蘭香心情沉重地說:“哎,都說當官好,我看好個屁,連嘴都得戴嚼子、貼封條,活的累不累?……既然你說到這裏了,我也囑咐你兩句,提前給你打個預防針。”

“打啥預防針?”

趙蘭香警告說:“現如今男人有權、有錢就變壞,你如今當了主任了,大小也是個官,大閨女、小媳婦們少不了找你辦事,你可不能出歪心眼、動花花腸子,辦偷雞摸狗的事。要是叫我發現了,絕對輕饒不了你。”

王天龍雖然明白妻子的心意,卻故意反問道:“你咋著輕饒不了我?是打架、離婚、還是給我來個痛快的——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趙蘭香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問,一時語塞找不到合適的詞回答。心想,打架我不是個,離婚我舍不得,殺人我不敢。忽然靈機一動嚇唬說:“我也不是泥捏的軟骨頭,好欺負的省油燈,要是你真學壞了的話,……。”

“那你說咋辦吧?”

趙蘭香毫不客氣地說:“我非把你擺壞的羊肝羊肺,生不如死,倆眼找不到北不可。”

“心真狠。”王天龍苦笑地說。

“俗話說,舍不了孩子套不住狼嘛!”

王天龍氣呼呼的說:“你說著說著就瞎咧咧,說點子著三不著四的傷心話,淨往壞處想我,我是那種尋花盜柳的貪色人嗎?”

“你現在還不是,將來學不學壞?我可不敢擔保。再說了,現在有些女人越穿越少,打扮得花枝招展,你無意去摘她,她還找你嘞。俗話說,沒有不吃腥的貓,到時候我就怕你管不住自己的那個小‘玩意’,做出傷天害理的醜事來。”

王天龍說:“你咋越說越走板,越說越不像話,你把我當成啥人啦?”

趙蘭香解釋說:“我這叫警鍾長鳴,響鼓重錘,增加你的免疫力,對你光有好處沒害處”。

王天龍不耐煩地說:“是、是、是,謝謝夫人的關心。快睡吧,別瞎琢磨了。”說著自己先閉上了眼睛。

趙蘭香一看今晚沒戲了,很快進入了夢鄉。可王天龍仍然翻來覆去睡不著,他真的失眠了。不過,他的失眠和胡希能的失眠,雖然發生在同一天晚上,因同一件事——選舉,但是,失眠的原因卻截然相反,一個是選舉勝利後的群眾信任而產生的光榮和興奮,一個是敗北後的失落而產生的恥辱和苦惱。

他翻了翻身兒勸著自己:“別想了,好好地睡一覺吧。”可事與願違,大腦就是不聽使喚,越想睡越睡不著,睏神好像故意和他搗亂。

既然群眾選了自己,就要帶領群眾前進,這是自己義不容辭的責任。當前急待解決的、群眾最關心的焦點、也是難點問題,是磚廠毀地問題,小造紙廠汙染問題,買賣宅基地問題以及拖欠群眾的籌款問題等。要解決這些問題,首先會遇到胡希能等人的堅決反對,肯定要出難題、使絆子、打橫炮。

更棘手的是,在解決這些問題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要聯係到大量的經濟問題,拔出蘿卜帶出泥,會牽連到許多村幹部和部分市、縣、鄉的領導們。他們會聯合起來編成一個大網,讓你撕不開,割不斷,使問題更複雜、更難辦,不可避免地會有一場惡戰。

王天龍想到這裏渾身覺著涼溲溲,不忍心再想下去,把身子又重新翻回去,想盡快進入夢鄉。可鄉親們的熱烈掌聲又在他耳邊響起,群眾期盼的目光又在他眼前閃現,他的血又熱起來。

“當、當。”深夜兩點的鍾聲敲響了,而難以入眠的王天龍穿好衣服走出來,站在院子裏向遙遠的天空仰望著。

掛在天上的月亮,在億萬顆星星的陪伴下,把光明無私的送到人間。雖然遠處飄著好幾塊烏雲,但是,也難以遮住明亮的月光。眾星捧月,使黑夜如同白晝,萬眾一心,就能使沙灣村變成人人向往、富裕文明的人間天堂。此情此景使他心胸豁然開朗。

他回到屋中拉開電燈,看到妻子紅蘋果似的笑臉,恰似天上的仙女一般,顯得更加美麗動人,他不由得心動了,趕緊鑽進她熱呼呼的被窩裏,把睡夢中的嬌妻緊緊地抱在懷裏。

天還沒有亮,趙蘭香就早早地起了床,做好了兒子王虎平時愛吃的可口飯菜,放在了飯桌上。隨後輕輕地敲著西裏間屋的門小聲說:“小虎,起床吧!天快亮了。”

石敏霞也小聲喊著:“小虎,你娘喊你嘞,快起來吧,別耽誤了上學。”

王虎從夢中醒來揉著眼睛說:“奶奶,我知道了。”

趙蘭香看著走出來的大兒子,小聲說:“小虎,天不晚。飯菜都涼好了,先洗洗臉再吃飯吧!”